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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千啟明笑著應了,還立在門上瞧他們說如何片魚的話兒,裡頭走來一個鬍子半百的男人,提著包正要出門的樣子。
千啟明行了個禮,喊了聲爹。
張知魚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兒,便拿眼看這個已經退休的太傅,她印象里這種太傅閣老那都是梟雄一般的人物,腦子裡浮上唐國強的樣子,卻見這前太傅兩鬢都已經白了。
跟阿公倒似個同齡人,千老爺怔怔地看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慈姑,看他的眉眼,看他身如長松的氣質,只覺時光似乎倒退了二十年,仿佛又見著了一起念書的那個人,抖著唇喊:「玄玉——你回來了?」
張知魚和顧慈見他開口就叫了顧教諭的字,立時心裡就對小師弟的傳聞有了些底兒。
「玄玉是家父名諱,學生單明一個慈字。」顧慈行了個禮,解釋道。
千老爺恍然大悟,看著顧慈跟顧玄玉如出一轍的眉眼,眼中冒出淚水,不住地說:「是了,是了,玄玉已經走了好久。」
大家早就不是當年的人了。
顧慈長得跟顧玉有八分像,只是顧玉還要更硬朗些,他靜靜地聽著跟十幾歲的顧玉渾似一人。
千啟明吹久了風,又咳嗽起來,千老爺回神,輕輕拍兒子的背,仍然拿眼看顧慈。
千啟明見爹心神不寧,便出聲想喚他,不想一張嘴卻越咳越凶,噗地吐出血來。
千老爺頓時臉色鐵青,再也顧不上顧慈,抱著兒子就要回屋。
張知魚走近沾了點兒血聞聞:「不是人血,是剛剛喝下去的魚血。」
千老爺做了這麼些年官兒,見著她背的藥箱,心裡就有了數,不由鬆了一口氣。
千啟明胸膛起伏得厲害,漸漸都要喘不上氣了。
張知魚掏出銀針刺入千啟明指尖,只來回扎了三下,千老爺便發現兒子呼吸平緩了許多。
千啟明靠在爹懷裡,滿身的污漬,見魚姐兒幾個都乾乾淨淨的,臉上便紅了。
張知魚極快地用針扎入穴位,小廝看著那麼長的針沒忍住別開了眼。
千啟明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甚至久違地感到了一絲平靜,仿佛被放進了一盆溫水,張知魚見他沒事了,便笑:「以後找大夫時常扎一紮,倒也能緩解血毒。」
千老爺看兒子果真不再發抖,這才正眼看魚姐兒,雖然他已經不在朝堂,但蘇州的事也樣樣都通,想到最近傳得風風火火的補身丸,便問:「小娘子可是小張大夫?」
張知魚點頭應了,千老爺心中一驚,他為兒子尋遍名醫,能幾針穩住千啟明的不出十指之數,之前他再沒想過找這小娘子,便是想著這人多半只擅婦科,此刻見她對兒子的病連句衰話也沒有,便起了將人留下來的心思。
只是千老爺再也不是當年跟著大伙兒一起念書的大師兄,他已經習慣了話裹著話說出來教人猜,便笑著問:「侄兒如今可是身子大好了了?」
顧慈對千家心有崇敬,又兼是爹的舊相識,便笑:「多虧了小張大夫,如今還不曾大好,但趕考總是沒有問題了。」
千老爺想起當年自己的兒子和慈姑先後生下來。都弱得跟老鼠似的,如今自己的兒子還在受罪,顧慈卻已經能毒日頭底下來去自如,便有些恍惚。
張知魚從小混跡市井,對人心十分敏感,且她的靈魂早就不是十六歲的孩子,很容易就能從千老爺身上發現不自在,便有些困惑。
兩人談話間,千家宅內又轉出來兩個健僕婦,見著魚姐兒的藥箱,就笑:「姐兒想來便是小張大夫,我家老夫人想請姐兒進去說說話。」
張知魚看看天色,道:「再不回家我娘要罵了,等我回去跟娘說一聲,再來拜訪老夫人。」
兩個婦人早聽慣了奉承,見她要走便急了起來,伸手就想拽住人。
千啟明阻止不及,見連家裡下人也敢冒犯自己的朋友,想起一個人無趣的日子,臉色一下子刷白,又急得咳起來。
千老爺是真疼這個兒子,他和娘子成親二十年才有了這個孩子,娘子為了生他早早便去了,千老爺與娘子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從此再沒續弦,只專心守著這個兒子過活兒,忙親自將人背在背上回了屋,滿頭大汗地派人拿名帖去請老太醫。
外頭的僕婦連主子走得乾淨,又聽公子的小跟班兒說這小娘子能讓小公子過得舒服些,便又想帶著魚姐兒進門。
夏姐兒想起爹的話兒,心說這可不是老娘大顯身手的時候麼,遂一把握住了來人的手,挺起胸期待又憤怒地道:「不許你碰我大姐!」
僕婦不想夏姐兒有這般力氣,硬掙了兩下都沒掙動這個孩子,盯著魚姐兒哼道:「姐兒可知我家老夫人是誰?」
張知魚自然知道,不就是千老先生的娘子麼,聽說這老太太比千老先生小了快二十歲,如今每頓都還能吃半碗紅燒肉,再不見有病。
但張知魚看著兩人盛氣凌人的樣子就不想進去,她又不是泥人,怎麼會隨意跟著人走。
夏姐兒見她們似乎想強行請大姐進屋,心裡氣得要死,拔下腰間軟劍,眼珠一轉,便在千家大門挽了個劍花。
張知魚就見那塊已經腐朽的千宅匾額從中間裂成了兩半,框一聲砸到地上跌了個粉碎。
眾人眼珠子險沒掉出來,心裡驚得都能吃下一顆鴕鳥蛋,就是快步趕回來的千老爺也給夏姐兒的王霸之氣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