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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柳兒笑著應聲,談話間外頭又划船來了幾個娘子,都被先頭的擋了回去,主簿總算知道何以李記船菜這麼些年從沒鬧出過事,原是有湖上的娘子們撐腰。
娘子們盤在湖上,日久年深石榴裙下也有不少有權有勢的人,得罪李記就是得罪湖上所有的娘子,一個娘子不要緊,所有的娘子一齊出手,便難說能不能保得自身了。
娘子們知道李記不收了後,便靠在水邊開了蓋,將黑瓮里的東西往水下倒,裡頭有魚蝦也有黃鱔,都還活蹦亂跳的。
只娘子們在水上日日吃這個,得空時釣著玩兒,李記不收,這三瓜兩棗的她們也沒得功夫賣,所以也就放歸龍宮去了。
主簿心中滋味難言,道:「李家最大的官兒也就是一個九品巡檢而已,卻這樣備受喜愛。」
他來了南水縣三年多,范安就是他見過頂頂好的官兒了,就這樣也不見衙門有來送東西的百姓,但張家竟然可以。
「這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起碼張大郎就沒有,范安難得多言,實在是他在神京也不曾見過這等景象,頗為讚賞道:「李娘子的菜鮮,實則是她們人鮮。」
不發霉的人在哪都受歡迎,更何況被小張大夫治過的娘子何止保和堂和婦舍。
湖上這些浮萍一般的船娘,自小便如游魚一般在河中沉浮,大一點兒的浪都能卷得這些小魚蝦窒息而亡,
她們受生活摧殘,還要忍受鉛毒,江南女兒香,說好聽點是溫柔鄉,但實際上卻與人魚燭一般,需要用人魚自己的油脂點燃,女兒家從自己身上刮下的油脂越多,燃出來的香就越好聞。
風流才子們愛聞味兒,他們聞一點兒,花就萎一點。
廉價的紫茉莉雖然不能讓浮萍成為大樹,至少,也能幫助她們成為水草,在水底紮下一點根,不那麼輕易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浮萍消失了,會有人記得嗎?
但浮萍記得。
河上的船娘日日用著十幾文一盒的紫茉莉花膏,她們和張知魚素未謀面,卻自有一股情意流轉心頭。
這些情意讓她們彼此即使隔著無數山水,卻已經見過比一萬次還要多。
張家的女孩子和這些五湖四海的娘子們,用一碟子菜,一尾活魚來維持一絲微弱的聯繫。
范安夾起一筷子紅燒肉,道:「但絲也可以殺人。」
不知不覺間,張知魚已經名滿江南,她沒有揚名的手段,但她的病人口耳相傳,「你身上不舒服?我聽說南水縣有一個小張大夫。可以治咱們女子身上的病,叫你家夫君帶你去瞧瞧罷?」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年瞧不起張知魚學醫的人,此刻恐怕已經寢食難安。
——這根柔軟的絲已經要把他們勒死了。
主簿看著這些泥地里的娘子,道:「可惜了,是個女娘。」
若為男子,便能為官為民造福,女娘多少都有些不便。
范安卻覺得離這一天已經不遠了,大周有過女將,當今天子膝下能力最為出眾,還手握兵權將太子哥哥打壓得抬不起頭的,不就是一個女娘麼?
女人為官也並不是稀罕事,往前數兩百年還有女皇呢。
吃完飯,范安將筷子一撂,打了馬一個人揚鞭奔向張家。
這頭魚姐兒幾個也湊在一起嘰咕。
成昭看魚姐兒道:「我早逝的爹和哥哥聽說在家已經好幾日不曾睡覺,瘦得跟癆病鬼似的,還來求我娘再成婚。」
只可惜狄夫人如今有錢,兒子又長大了,每日過得好不快活,成昭還打算給娘找第二春看看,他娘比他爹小那麼些年歲,再找一個更好的完全不是問題嘛。
狄夫人這幾年養得比從前年輕了十歲似的,老來伴兒她也不是沒心思,只是不想成婚,便是在外頭養個麵皮俊的小郎君又有何難,只可恨成昭至今還是個榆木腦袋不見開竅,兒子不成婚,狄夫人還不敢放開手腳快活後半生,想到這個狄夫人看兒子就有些不順眼,孩子麼,一日香三日臭。
成昭靠著他娘過了五年,早不是香餑餑了,今兒他也是被打出來的,據說是家裡地上老掃出頭髮,他娘嫌棄他頭髮多。
可憐見的,成昭自己的頭髮可不曾有那麼長,但成昭不敢跟娘挺腰子,只得放了帳本來張家串門子,他也很好奇魚姐兒如何做得這事的,那麼多錢,衙門說給就給?
且因著此事,張知魚都快把病患全招到保和堂和婦捨去了。
急得幾條街外的兩個瘟喪日日垮著臉。
其他藥鋪子素來吃慣了保和堂和仁安堂的殘糧,早已經習以為常,大家還盼著這藥趕緊公布藥方,讓大伙兒一起跟著受惠,只有人嫌狗厭本就人氣低迷的仁安堂快被擠兌得開不下去。
成昭已經盤算著開始給保和堂供貨,他種的藥材可比以前他哥任人唯親種出來的東西好用不少,只是八卦性子不改,還問魚姐兒:「你難不成私下自己出銀子補貼了?何以這麼多肝兒都給了你,飯館裡都一肝難求了,聽說再多的錢也買不來。」
幾人一塊兒坐在廊下喝花酒,張知魚倒了杯月姐兒親自釀的惜春到幾個二愣子杯中,道:「都是娘子們願意幫我,我倒不曾出錢。」
兩個小瘟豬如今已長成大瘟豬,嘴笨得跟三歲時一個樣兒,顧慈看兩人抓耳撓腮,立即師興大發,企圖點化處兩頭靈豬,道:「因為小魚有一支無往不利的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