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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到了婦舍,娘子們就停下手裡的活兒,眼神亮亮地看著她手裡的冊子,每次張知魚抱著這東西進來,大家就能學新的醫術了。
張知魚想起保正的話,卻沒有把東西拿出來,而是回了屋子跟丹娘說話兒:「咱們以前接生的冊子在那哪兒,我想看看。」
婦舍的舍正是一定要識字的,畢竟是官方機構,拿的是朝廷的錢,每年用了什麼都得記得清清楚楚,張知魚的如今的都收在她這裡,別的冊子她還沒見過。
丹娘也是婦舍積年的舊人,這些事兒自從婦舍大換血就被她接了過去。
聽得這話兒,馬上就將張知魚帶到庫房,庫房少有人來,裡頭都是灰塵,丹娘捂住鼻子,翻出幾箱冊子,指著道:「這些全都是,我估摸著最近十年的記錄都在這兒。」
張知魚蹲下就要看,丹娘嗆得不行,把鑰匙分了她一把,道:「你先抱點兒想看的出去,我把這裡頭掃乾淨了再進來。」
張知魚抱起一箱最厚的,丹娘默了會兒道:「你要查賽神仙的帳?」
張知魚驚了,道:「我是想看最多的。」
丹娘拍開她的手,抱出最少的一箱,道:「這個是芹娘做的,你要看帳還能有些用。」
張知魚愣了愣,道:「賽神仙的冊子竟然比芹娘三倍還要多。」
丹娘道:「你看了就知道為什麼了。」說著把兩箱箱子讓人給她抬到房裡,自己低頭打掃起來。
張知魚看了會兒便面色複雜,心說難怪這麼多,實在是賽神仙這老錢串子鬼心眼兒太多!
雖說手段不道德,但這十年她記錄的冊子是別人幾倍還真是有道理的,聽說賽神仙是後來想搞錢才學得字,學好了便火速混入婦舍,兢兢業業經營自個兒的事業,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她也能記一張紙出來,年年給她買紙就把婦舍的錢花得大半。
張知魚越看越心驚,咂嘴道,這老狗難怪能被人抄出好幾百畝的地來,她的一生完全就是搞錢的一生。
十個產婦她能做出六個冊子來,有錢的是一冊,聽話的是一冊,虔誠的又是一冊,丹娘說,這老東西缺錢的時候就從有錢的來,不樂樂就選虔誠的來給她捧臭腳。
她還搞了百分制給人打分,虔誠度多少,有錢度多少,老天爺,再給她十年怕不是都能無師自通搞出圖形統計圖了。
張知魚翻到最低下,頁面都要爛掉了,打開一看,斗大幾個字頓時印入眼帘——老窮娘不提也罷。
雖然賽神仙和她男扮女裝的大徒兒都已經駕鶴西遊,張知魚還是不得不服,這兩個都是個狠人,心思用到正道上,好不好南水縣得出個數學家!
至於產婦和孩子如何了,賽神仙的本子上那是一句沒有,這就是這老女冠的花名冊,此等俗事顯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有些閒工夫還不如多發展幾個信徒。
張知魚花了三日才看完了賽神仙的寫的冊子,這滿滿的一箱紙,她愣是沒找出一樁正事兒,別人家的八卦倒是記了不少,好些人連全家的生辰八字都給她套了出來,中間還有些指甲頭髮什麼的。
給沈老娘噁心得後嗆,還用柚子葉給她洗了遍澡,日日將賽神仙罵得狗血淋頭,就怕魚姐兒給歪門邪道的後手害了。
這冊子不能丟,若上頭有人查帳還得交出去,張知魚便用墨水把上頭的生辰八字全給塗黑了,光看張家人的反應就知道,大家都信這個,將來若鬧出去,婦人又不敢往婦舍來了。
近五年的冊子是史芹娘做的,這幾本薄冊記得就很清楚,某年某月,某婦人生產幾孩,用了什麼藥,都寫得很仔細。
但張知魚驚訝地發現,芹娘在婦舍兢兢業業幹了五年,來婦舍的產婦還沒有賽神仙在的時候多。
不由感慨道——會幹事兒的不如會忽悠的,非人哉!
丹娘聽了心道,這幾年婦人都找你去了,還有保和堂幫忙的婦舍自然來的人少了。
完全不干口才的事兒,芹娘就是行業競爭失敗。
張知魚渾然不覺,拿著自個兒分鄉記錄的名單便往外頭走,婦舍的穩婆來自南水縣各個鄉,每月大家都有兩日假,張知魚想讓她們打聽下,這些生產過的婦人和她們的孩子如今怎麼樣了。
這事兒做起來不難,就是耗費的時間長,婦舍是輪休,等到六月初,大家才徹底統計出來,近五年南水縣婦舍產婦和嬰兒的存活情況。
張知魚拿著筆挨個記,看著上頭的寫的字兒便犯愁,南水縣已經不算窮縣,這幾年還往上竄了一大截,但生孩子自然是女人的鬼門關,不管是貴婦人還是貧民女,在這條線上都得聽天由命。
醫藥水平不提升,再多的錢也換不來命。
顧慈看她最近都熬瘦了,便接過紙看起來,看到上頭寫的字,也愣住了。
這五年裡,南水縣活下來的孩子竟然不出六成,就是產婦也有三成的死亡率,這還是從婦舍活著走出去的人群。
有的婦人生孩子子癲沒了,有的婦人下地幹活兒傷口感染也沒了,就是許多活下來的產婦,身子骨也大不如前。
這些生產前後的病痛會永生伴隨生育過的女性,大多數都只能緩解,不能徹底解決。
張知魚坐在位置上,對著這幾本冊子發呆到深夜,這裡頭還有許多活下來到身子不健康的娘子,對她們來說,教導婦舍穩婆學醫實在太慢了,她們需要更快速的救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