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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不過大桃鄉的人買的屋子大多都靠著魚姐兒家,張家根基淺,大桃鄉根基也淺,聚族而居力量才是最大的。
雖然張知魚不是很喜歡宗族生活,但這就是古人的生存之道,連沈老娘聽了都只有高興的。
陸九郎聽得認真,心裡也為故土高興,只是也難免失落。
一個風俗大改,只留鄉音的地方,還能算是家嗎?他的家是濃夏跟兄弟一起挖藕的小池塘,如今湖上停泊的都是盞盞小燈,看著還不如待在劍南道熟悉。
遍地溶溶月,不見故鄉人,真說起來他已經是一個沒有歸途的人。
陸九郎悵然若失。
張知魚一時說得口乾舌燥,便自個兒開了桶子,想倒兩杯水上來,一時見著裡頭有百花釀,想起陸九郎的口音,手下一拐,便打了兩杯上來,一杯放在陸九郎跟前兒,一杯遞給夏姐兒。
顧慈便是如今身體大好,也是吃不得這些東西的。
小千賴在在爹懷裡眼神亮亮地盯著來人,見爹還在發怔,便捧起杯子聞聞,嘻嘻一笑,道:「甜甜的,跟在家裡喝得不一樣呢。」
陸九郎怔怔地看著這杯水,頭皮都麻了起來。春花迎遠客,百花接歸人,是南水縣積年的舊俗,頓時心神大動,啞聲道:「你們怎知我是南水縣人?」
張知魚笑:「這有什麼不能認的,大叔語音婉轉,跟別的蜀人不同,有南水縣的味兒。」
顧慈笑:「大叔離家雖久,但鄉音未改,說也像耶,我們巷子裡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這麼說。」
張知魚和夏姐兒連連點頭,這土土的音,沈老娘這幾年都不說啦。
上了年紀的陸九郎笑起來,端著杯子喝了口甜甜的蜜水,又給兒子餵了一口,低頭看著水中年輕了十歲的臉,心中感慨無限。
當年他家中貧寒,爹娘把家資都給了大哥,讓他自己出門自尋活路,也是在碼頭,賣面的攤販見他背著行囊,臉色慘白,送了他一杯春飲道:「外頭掙不到錢,回來怎麼也能討一口飯吃。」
他喝得乾淨,從此心裡只當自己是故鄉的客人,但到了外頭,雞叫不對,落葉的季節不對,吃的東西不對,孩子挨打的方式也不對。
他時常怪那杯在自己心底浮動的春飲,勾得自己日日想回來。
從南水縣到劍南道,再從劍南道到南水縣。
一個來回他走了十年,姊妹嫁人,爹娘去世,兄嫂陌路。
陸九郎杯中清波蕩漾,他忽然回過神來,抱著小千笑:「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原來是他想回來,想要回去的地方就是旅客的歸途。
——小千,喝了這杯水,我們就到家了。
幾人寒暄一陣,吃完了水張知魚便帶著兩個小跟班出去找大桃,心說此地留不得了,陸九郎也是個怪人,知道的說他出門經商去了,不知道的還當他偷學別人州粹去了,看看這小臉兒變得!
再待下去,夏姐兒非進了戲班子學噴火不可。
大桃正在算帳,他算學不怎麼好,豬崽兒早被人搶光了,他還掰著手指頭,章大郎都沒眼看,心說改日回家非叫大房正正墳不可,這幾個錢他都算清楚了,大桃都還不會,他懷疑他們家有人歪墳,拖了大桃鄉後腿。
張知魚今兒出來找他是有正事的,幾人約好了一起去買面具,準備組建灶火隊跟其他巷子對打,爭取奪魁。第一名縣裡要賞二十兩銀子,更重要的是,孩子堆好似憑藉這個劃分老大,夏姐兒已經當了三年,她說今年給別人摘了,她就投河自盡。
張知魚只好再度出馬,看著算得滿頭大汗的大桃直樂:「大桃哥,你讓我今年做張天師,我就幫你算算怎麼樣?」
大桃素來便是魚妹妹的小馬屁精,但是魚妹妹顯然比不過張天師,大桃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說:「一次不行,我可以數第二次,師父說了,只要有志氣,什麼都能做成!」
總之,他堅決抵抗一切妖魔鬼怪的誘惑。
張知魚見軟的不行,立刻拍拍夏姐兒的背,豎起眉毛:「不行,我要做張天師。」
夏姐兒狗腿地挺直了背,用鼻孔看大桃哥。
大桃鄉這幾年颳起怪風,里正都嘀咕鄉里一定有來頭,不然不能發得這麼快,張阿公回去一趟翻爛了族譜後也神色古怪,回來便問她歷史上有沒有有名的張姓人。
張知魚想了半天只想起張飛和李逵,給張阿公連著罵了三日,轉頭抱著書便關了門子研究,最後給張家定了性——張天師的後人!
夏姐兒聽了就傷心道:「阿公這是發了病了!」
但孩子們對張天師還是很有興趣的,又有張大嘴在外日日傳播張天師降妖除魔的本事,這幾年竹枝巷子多了無數張天師的狗腿子。
張知魚也未能免俗,年節上必扮張天師殺黃父鬼,夏姐兒當鬼,其他閒雜人等自然做廢柴反派,等著張天師來救,顧慈都演了幾次聶小倩給人殺。
這事兒做得巷子裡怨聲載道,人人都想做威風的張的天師,誰想做野豬精哼哼唧唧地喊師兄救呢?
天下苦夏久矣。
大桃已經聯合諸人準備給這兩姊妹一把推翻了,一個人打不過夏姐兒,一群人噴也噴死她!
張知魚看他鐵了心,還閉著眼等拳頭,便嘆一口氣,眼珠轉個不停,回家便四處拉票,但大家都說讓她們這次做老妖怪給桃天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