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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眾豬販子對張家師徒多有感念,聽說如今已給人畫了青面獠牙的大像貼在家裡做祖師爺供奉。
這話兒將小騸豬張的師父老騸豬張氣得幾日沒吃下飯,他如今已認了命,畢竟豬顯見著旺張家。
但張阿公自覺已經有了美名,少不得再跟沈老娘拼個美貌,立志在有生之年做個美髯公,看著外頭傳過來的醜八怪畫像,一時萬念俱灰,顫聲兒道:「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毀於一旦也!」
他南水縣小潘安可不是這幅鍾馗相哩!
一家子險給他笑死,只此後牛哥兒和大桃再不讓這小老頭騸豬,大包大攬,手下沾得豬孫無數。
有來販貨的客商坐在小攤兒上喝茶,豎起聽隔壁桌這般說,心頭便起了心思賣一二種豬回去自個兒養養看。
後頭運出來三車的豬,一個十五六歲面色黝黑的少年正一頭一頭地挑。
往年春天大桃都會回鄉挑豬,他在養殖上很有些靈光,便是隨便養的雞都能比別的重二兩。
大桃鄉的種豬,年年裡正都得等他來挑。這一二年大桃在松山書院苦讀,除了年節上已經很少回家,他知道自個兒在識字識字識得晚,在念書上沒什麼大成就,起先還想做投軍做個養馬倌兒,好歹也是個鐵飯碗,且說起選育良種的本事,便是他爹如今也得叫他大爺。
這話如何挨得一頓好打暫且不提,魚姐兒一聽便咯噔一聲道:「大桃哥,可不能做弼馬溫去!」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張知魚覺得大桃哥去養馬,還不如進了百獸園給皇帝老兒養百獸,好歹也能見著小寶,宮裡還有她小仁叔,怎麼不能給人欺負死了。
但任何朝代地位最高的永遠是文官,不管養馬還是做百獸園院長,都不如正經做個農官,士農工商,考進縣衙做個小吏,在後勤發光發熱,未嘗不可得到賞識,這般還不會隨意遭到欺辱。
是以大桃和牛哥兒如今都準備考進衙門做個小吏。
今年章大郎便推著豬進城來找他,幾人就在松山書院兩條巷子外看豬崽兒。
大桃挨個摸了一圈兒,便挑了幾隻哼哼唧唧的小豬出來,又提出一隻如珠似寶地捧在手上道:「這,就是今年的豬爺爺。」
章大郎看著手上這隻柔軟的小豬神色複雜,他硬是瞧不出有哪點兒好,怎就成了豬豬之父了?
大桃得意道:「我的嘴是被小寶開過光的。」
章大郎面色古怪地抱著幾個豬爹放到單獨的籠子裡,剩下次一些的便要賣給外鄉豬倌兒。
有外地來的商人曉得這些是選剩下的香豬種子,都面色一喜,紛紛解開腰包想買幾頭回去。
大桃笑道:「我們的種豬只賣農戶,你要吃肉,街上到處都有大桃鄉產的豬肉賣。」
跟在章大郎一塊兒出來的章小京看著爹問:「爹怎不賣給他們,拿了錢買花給娘。」
章大郎摸摸兒子的頭笑:「你沒聽阿公說麼,盛極必衰,咱們家只拿該拿的才好得久。」
只有好豬越來越多,農人的日子才會越來越好,大家都好,大桃鄉也就不顯了。
況且大桃鄉有了香豬已經稱得上獨占鰲頭,對其他的豬便犯不著看太緊,都是斗生小民,泥里打滾的人,在太平年月混口飯吃罷了,何必跟狗大戶似的擠得貧者無立錐之地。
客商在一旁聽得清楚,看著南水縣人群熙攘的景象,贊道:「南水縣民風如此淳樸,難怪如今蒸蒸日上,把周圍的縣都給比下去了。」
添茶的小販就笑:「一看客人就是頭回來,南水縣一起養的何止是豬,就是紫茉莉也是家家都種的。」
客商咂舌:「這般賺錢的營生,張家竟然肯讓全縣的人都一塊兒賺?」
小販道:「還是我們頭先的縣丞老爺挨家挨戶勸著挪些地兒種的,都是縣衙花錢從張家平價買出來的種子,只是種了張家花種後不能自個兒私下賣,大伙兒都一起跟著張家人往外賣,聽說這樣不容易給人逼死。」
客商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讓無數女娘愛不釋手的美人面和孩兒面,也是隨著南水縣的小河緩緩流向整個大周。
胭脂巨賈起初還打過主意,想著合夥將人擠兌死,約好了一塊兒降價,兜里厚的可不得把兜里薄的擠得煙消雲散麼。
只可惜流年不利,竟讓他們遇上范安這麼個煞星,據說當時這牛鼻子直闖常平倉,給諸官兒酒杯摔得稀碎,出得好大的風頭,州官兒不敢惹這刺頭,忙不迭四處整治惡商,此風才逐漸停了。
此後張顧幾家便逐漸將種子賣了出去,只捏著制膏的方子,家貧的婦人只擦粉兒也能白些,略有餘錢的小戶之家都買得起一盒十五文的胭脂。
誠然紫茉莉的價格低,但架不住它銷得多又產得多,便是平民百姓攢攢錢也能用得起,如今江南的娘子誰還用有鉛粉的東西?個個卸了妝也面色嬌嫩。
船娘中鉛毒去世的事兒,這一二年已經甚少聽說了。
如今來南水縣的商人多半都是為了豬和紫茉莉,每年春日狄夫人都得召開賞花會,將手中的膏脂賣給來看花兒的客商。
離鄉十載的陸九郎帶著五歲的小兒子,和客商一塊兒坐在街邊茶攤上嘀咕:「當日離家,誰知南水縣竟有如此造化。」
這才多少年,已經從江南不起眼的中縣一躍成為上縣,客商雲集,水裡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