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頁
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折騰幾日後,不知是誰竟然無師自通地在後院學著書塾的先生,挪了一張大桌在老榕樹底下。張知魚回家拿了塊准姑爺用剩的小木板,將方子訂在上頭,掛在榕樹上固定好。
於是所有人一進後院就能看到這塊古怪的木板。
大夫們得空就站在樹下對著方子爭論得面紅耳赤,張知魚拉著小趙大夫又擺了幾條長板凳在院子裡,誰對顧慈的病有看法就走到台上細細說來。
張知魚坐在底下端端正正地聽大夫們講課,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同學們暢所欲言,互相交流進步的場景似乎隔著千百年的時空在此時重現。
這個小小的院落中,堪稱底層的大夫們,第一次打破了流派偏見和知識壟斷,開始認真思索起對方的想法——只為了救一個自己救不了的病人。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出身寒門,雖然幾代為醫,現在略有些薄財,但論起地位依然比不上落魄窮秀才。
在這六丈地中,所有的大夫心裡都逐漸浮現出一股奇異的感覺——似乎我們正在做一件很了不得事。
連帶著掛著木板的老榕樹都變得莊嚴了起來,小天往那兒湊都得挨閔大夫一巴掌。
等方子完成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心情激動。大家站在一起看著這塊木板,久久沒有言語,又高興又失落地說:「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開出這樣的良方。」
小趙大夫在旁邊也看得熱淚盈眶,悄悄對魚姐兒道:「真想每天都能聽到大夫們這樣說話。」他最近可學了不少東西,感覺自個兒看病都進步了一小截。
張知魚攛掇他:「那你讓大夫們繼續每天找一個病例一起研究,到時候大伙兒都沾光。」
小趙大夫遲疑:「這不是明晃晃的偷師麼?」上趕著挨打的事兒他才不干。
張知魚笑:「明晃晃的怎麼能說偷師呢?咱們這是學習!」
小趙大夫一噎,給堵得沒話說,但還是不答應:「要去你自己去,你年紀小挨揍的時候大夫們還能輕些。」
張知魚捧他:「那還不是我沒你重要麼?再說你沒覺得保和堂的的病人更多了嗎?」
小趙大夫掰著手指頭一算,驚道:「還真是!」
張阿公這月比往日多治好了三五個病人,其他大夫她估摸著也差不了多少,本來保和堂已經聲名在外,又比別家多了女病人,如今大夫們醫術又躥了些,可不是來得更多了麼,這幾日小趙大夫連吃飯都得尋空兒。
「那我去說說。」
小趙大夫對保和堂還是很有感情的,他是趙掌柜唯一的徒弟,心頭當然盼著鋪子好,遂頂著壓力對諸大夫開了口,按著魚姐兒的提醒說,也不要大家交出看家本領,只外頭都有的不妨給藥童學徒們說說,橫豎都是各家的徒弟,一樣方子出十樣方子回,也不算吃虧。
大夫們想起自己最近好了不少的手感,考慮了兩三天,又有徒弟們死乞白賴地哀求,便都應了下來,每日派一個大夫講病例,得空的大夫想聽就去聽,不聽也就算了。
如此輪流下來,保和堂一月足有十五日都有大夫講課。雖然比不上學堂課時的緊湊,但大家都非常滿足了。
等到保和堂醫學課正式開堂的那一天,所有的學徒和藥童都站在院子裡對大夫們恭恭敬敬地行禮,大家都不是傻子,心裡很明白這是多珍貴的機會。
從這天起,大家在保和堂里都不叫某大夫,而稱某先生了。
到了五月十五這天,趙掌柜還沒回來,慈姑病情雖沒有太大的好轉,卻也沒有再繼續惡化下去,甚至已經可以歸家如常走動了。
那頭張大郎也打聽得官船是五月十五往外走,便掏了一兩銀子叫李三郎疏通船夫,不要走他們往日走的熟道兒,免得李三郎被人麻翻在外頭家裡都不知道。
遠遠地跟在大船後頭大家都放心,張大郎已經跟相熟的同僚打過招呼,不叫人把他幾個當賊子打殺了去。
李三郎在家靠爹娘,在外靠大姐,早吃慣了軟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一點兒不惱,還樂顛顛地將事說與徐大郎聽。
徐大郎走商慣常還有幾個兄弟一同去,冒然換了路線都有些不願,徐大郎素知張大郎為人,也存心想跟李三郎交好,便勸幾個舊友一同租條大些的船往姑蘇去,張大郎好說也是公門人,他打包票的事兒再假不得。
不想話兒剛起個頭,賈大郎就拍著桌面色陰沉地盯著他道:「好你個徐大郎,兄弟一場倒與別人做套來耍你幾個哥哥!官匪官匪,說是官實則匪的人海了去了,走到水上還不是你說什麼是什麼,這些個伎倆也在你外公跟前兒顯眼!」
徐大郎給氣得半死,自個兒掏心掏肺對這幾個兄弟好,日日好酒好肉地招待卻被這樣猜測,一時也有些心灰意冷,冷哼一聲便抱起自己的貨跟李三郎一起租了條小船,只等到了時日就跟在官船後頭走。
黎二郎知道了此事,曉得李三郎不欲帶自個兒一同去,便將一包壓得緊密的銅錢還給了李三郎讓他看著到時能帶著什麼回來不曾。
李三郎習慣將錢財隨身攜帶,聞言便接過來揣在胸口。
這是他頭一遭出遠門,李氏給他拿了半隻醬鴨,一包肥爛的豬耳朵、一包滷好的豬頭肉裝好,還悄悄問他:「可還缺本錢?你姐如今也有些私房,若幾兩銀子我還是給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