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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了解了紅魚的價值後,張知魚不敢收了,道:「大娘往後來扎完針我再收費就行。」
大桃鄉和竹枝巷子,一個是窩邊草,一個是老巢,張知魚收的價格都很統一,溫補針小孩三文,大人五文,現在在鄉里第一回 針是免費給大家扎的。
假如杜老娘過得兩日去城裡找她,再紮上十五天,滿打滿算也才七十五文,這條鹹魚恐怕就能值這個價。
但她不愛鹹魚,就喜歡錢,沉甸甸的抱著就安心!
杜老娘實則有意在眾鄉親面前顯擺下自己的財力,並不打算充作診費,給魚姐兒誤會一場,想著難得大方一回還沒送出去,不由暗道:難怪人老張家能起來,瞧瞧這不為所動的品格,恕她老婆子是一萬個做不出的!
如此一想,杜老娘更想結個善緣,就勸:「小張大夫快快收下,這條魚還不值什麼,我女兒嫁得給官家看鹽的小子,專管著一二十號鹽工,一條鹹魚也還送得,就當老婆子先謝你給大家看病。」
張知魚一下就注意到了鹽工,便接過鹹魚,笑著問:「你家女婿是大鹽工啦?」
這話兒正問在杜老娘心坎上,她早想大談自個兒的好女婿,奈何一直沒機會聚齊這麼些人,恰逢魚姐兒給她搭梯子,順勢就開了嗓道:「呸!誰家女兒能嫁那起子窮鹽工,生的兒子豈不是也世代曬鹽去!」
張知魚掐著杜老娘的痒痒拼命撓,裝作驚嘆地問:「大娘知道得好多哦,看著比我阿公還有學識來著。」
杜老娘給她狠狠一夸,瞬間心花怒放,她一不識字的老太太,談話間就追上將要出書的張阿公,美得立時就說了一肚皮話:「老婆子在湖上什麼達官貴人沒見過?縣太爺都買過我三斤魚吃,這些個鹽工事算得什麼?」
從包里摸了把瓜子又道:「南水縣沒鹽場,大家沒見過外頭的事,隔壁的鹹水縣靠著海,曬的鹽多,但日子還沒咱們過得好。」
「不可能,鹽多值錢,鹹水縣是上縣,南水縣是中縣,哪能比得過人家?老婆子病好些就開始吹牛了。」有鄉人笑道。
杜老娘正想將話落到自個兒女婿如何威武上頭,聞言登時大怒:「不曉事的蠢婆娘,你自去外頭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鹹水縣的鹽工都是莊稼人變的,老爺們兩句話下去,就將人帶到鹽場沒日沒夜地幹活兒,田地俱沒了個乾淨,自個兒日日給老爺們曬鹽販鹽不說,世世代代都躲不過去!」
「這豈不是跟奴隸一個樣兒?」有人驚嘆。
以前百工是匠籍,生生世世都得在宮中為服侍帝王,但這話到了如今早成了空架子,也就是多收點稅,子孫三代不可科舉而已,誰也沒聽過周圍有木匠被抓走關起來專給官府做事的話兒。
杜老娘撇嘴:「這都算好了,每人每日還有兩升米吃,每年每戶還能分四萬錢。還不像別的鹽工要徒步往外靠腿去販鹽賣。」
人群里也有水上來去的娘子,也接話道:「可不是麼,我家大郎隨船去過一趟揚州,正遇見菜市口砍人,他去趁熱鬧就聽人說砍的是那起子販鹽的。刑場上哭得好不可憐,說自家是被抓去做黑工製鹽,幹活干到快死了,就背百斤的鹽被頭兒帶著往外地賣,怕被官府抓住,他們都是靠腿走路躲避檢查,一般人背一回也就活不久了。他就是因為身體虛,路上沒跑動被抓起來砍掉的。」
此時民風還很剽悍,百姓對皇家怕是怕,但說也是要放開膽子說的,畢竟到現在大周朝還沒有因言獲罪的百姓。
但大家也不會沒事找事,唏噓一陣子過了嘴癮,三兩句便把話岔到婚戀上頭。
杜老娘在人群里也暗道奇怪,想了半天沒想起自己怎好端端地說起這事兒,回神後一看天色便嚇了一跳,撂下鹹魚起身就往家走,道:「老婆子家去用飯,你們先扯。」
沒了杜老娘這話兒精,人群漸漸便散了。
張家也擺好了桌子準備吃飯,今兒是開荒的最後一日,土都被娘子們耙得松松的,只等著明兒下種子。
但說起下種子,誰也比不過張老大,故此張老大準備撒頭把土,再使喚兒子孫子親自給魚姐兒播種。
所以今天就是大周鄉的娘子最後一天在大桃鄉做工,晚膳便是魚姐兒做東。娘子們自帶了碗筷,將大釜里的飯菜舀到自個兒碗裡,一起坐在大房院子吃。
張知魚和上回站出來說話的昊老娘坐在一起,夏姐兒幾個也靠著她。
魚姐兒和妹妹小姑們拿著沒什麼滋味兒的蒸魚也吃得很認真,須知這一點點鹽巴都得用百姓的淚去凝它呢。
昊老娘忽然加起一筷子雪白的魚肉說:「上好的鹽醃的魚肉是要好些。」話鋒一轉又道 :「聽說你們這兒還有紅色的醃魚,老婆子從窮鄉來連聽都沒聽過,不知道又是什麼味兒了。」
上好的鹽和紅魚。
張知魚在心裡反覆回味這句話,很快就反應過來,昊老娘這是在告訴她,她們的鹽是青鹽!不是從大漁民手裡摳出來的那種官方版私鹽。
上好的鹽只有一種,就是私人開採的青鹽,在質量上,官鹽是遠遠比不上的。
這也很好理解,鐵飯碗的人不愁吃喝,而且江南的官鹽每年都有萬斤的指標必須完成,大家每天都忙著完成量,自然不會去考慮質如何。但私鹽質量不好,大家何必買你呢?圖便宜也可以省著用官鹽,還不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