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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長長的針沒入顧慈的身體,他躺在床上漸漸睡熟了,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桃色紅暈。
大家這才露出擔憂的神色。
他們都是先學醫再學的字,雖然並沒有魚姐兒這樣的天分,但也能感受到顧慈的身體已經差到不能出門,更別提春天悄悄回姑蘇考試。
但顧家只有他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慈姑都要趁著今年身體最好的時候下場,誰知道明年他又能不能起得了身呢?
趙聰也知道,顧慈一直在吃他家的保和丸,還是他爹特製的,即便這樣都只能讓他病歪歪地箍在家裡,如果他爹,或者他做不出效力十足的保和丸,慈姑很難說能不能活到弱冠。
最近他學醫都認真了很多,想著爹把保和丸藥方交給他的時候,自個兒就偷偷帶出來給魚姐兒看,他覺得魚姐兒比爹聰明多了,搞不好可以救活慈姑。
但趙掌柜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鬼心思,把藥方藏得很好,他一提准得挨揍。
疾病和錢財真是人生兩大最艱難之事,大家對比束手無策,只能盼著奇蹟眷顧顧慈。
趙聰看著面色不佳的阮氏安慰:「阮嬸嬸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他回家偷一回。
幾個孩子走了,阮氏回房看著每天都要扎針才能安眠的兒子,怔怔地打開庫房對著丈夫的黑衣服發呆,良久才邁腿進去,坐在裡頭烤起栗子來。
張知魚回家就往藥房鑽,路邊上晃了三圈的阿公急道:「我的書還沒寫完呢,你還有心思玩兒。」
張知魚一噎,她已經成了阿公的責編,這稿子已經改了三回,阿公還是不滿意。
看著院子頭餵雞的王阿婆,張知魚猛然道:「阿公,你這裡頭都說的男人養雞養蠶的事,男人也不怎麼養雞養蠶阿。」
鄉里農活分工還是很明確的,男人們主要照顧的是牛羊這樣的大型動物,餵雞這樣的是一般都跟收拾菜園子聯繫在一起,菜園子是主婦的地界,裡頭有些說法看起來不是那麼回事,就是因為——他們的經驗還不夠。
張知魚勸他:「先在家裡跟阿婆、孫婆婆和我娘說說。」
如今家裡的進項誰也比不過李氏和魚姐兒,張阿公心裡已經逐漸把想著孫子的事給忘了,拿著筆墨就給家裡女人們開了個小會。
晚上他就樂得給魚姐兒買了只蜜肘子吃,大伙兒都看他——鐵公雞拔毛,頭一回吶,竟捨得從外頭帶吃的家來了。
張阿公沒空跟他們掰扯,火急火燎地拿著稿子直送葉知縣案頭。
葉知縣翻開稿子看,張阿公洋洋灑灑地寫了幾十頁。
裡頭分了兩個部分,一個家禽,一個是家畜。光一隻雞就從腳爪子得病寫到了健康雞打鳴該有音調。更別提種種瘟病的發現與預防,像雞瘟和鴨瘟,就得看它們拉的屎是不是黃綠色和黃白色,有的還會直著脖子呼吸,發出「咚咚」的怪聲。
對應的辦法也寫在下頭——撲殺後灑生石灰消毒。
每一個病症,張大夫都寫得很用心,還記錄了其他醫書里傳下的病例。
這已經是一本真正的醫書了。葉知縣握著厚厚的稿紙心道。
張大夫不眠不休地幹了一個多月,白天外出跟大家調查,又看雞又摸狗,晚上還點燈口述,讓魚姐兒奮筆疾書才整理出來這幾十頁。
雖然他已經確定要走,給張阿公和鄉民們出書已經無關緊要,但想起大伙兒高興的神色,他還是沒忍心說——別討論了,我們不出了。
大不了先出少些,出個八百冊,讓弟弟去宣傳。這是一個紙價昂貴的時代,這八百冊的書已經不能算少。
但放在葉二郎手頭怎麼也不至於折本,葉家看中他,一是因為他爭氣,二就是因為看中了葉二郎做繼任族長,葉家放在葉二郎手頭的生意,這幾年翻了好幾倍。
葉知縣自己花了幾天功夫手抄了一份,將手稿還給張大夫,又讓底下人接著抄,多存了幾個副本後才送到金陵。
三月中,又是一年草長鶯飛時,葉知縣就要帶著師爺牽著小寶,一起坐上官船前往神京。
縣衙已經交到了何縣丞手上,等他轉回來交割完,再回家陪陪父母就要起身前往河南道。
臨走前,葉知縣始終放心不下遍尋不見的假衙役和房官家,喚了他仔細吩咐:「我跟這些人恐怕有舊,我在時,他們不便出來,我離開後就不好說了。原說六月上給河南道來的百姓再義診一次,我不在,那藥材卻早就到了,到時候你要盯著人按時做。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你去找張大郎,他生性豪爽嫉惡如仇,身上還有些武藝,只要有理,一定幫得上你。」
何縣丞諾諾應是。
葉知縣似乎想起什麼又道:「小張大夫的紫茉莉是好東西,你想往上升,也要勸百姓不占糧食地的情況下,去多種它,我家夫人也開胭脂鋪,說這個過得三五年也能活萬萬女娘命呢。」
何縣丞也是寒門出身,在這個位置上已經蹉跎了十五年,聞言心中感慨,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沒紅了眼眶。
起身和同僚一起將人送到碼頭。
葉知縣是江南難得的清官,這三年裡,他帶頭讓百姓們騸了豬,親自下了十三個鄉勸收稻穀,又在大暑天,廉價賣金銀花湯,事後甚至想盡辦法給大家送了金銀花種,才讓南水縣在整個江南的異常天氣下,竟然稱得上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