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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授業解惑,尊師重道。是無論哪個行業都要遵守的規矩。
幾個孩子同意了此事,第二日魚姐兒就見著莊子上多了兩個騸馬的師父,都是葉家人,這樣就能保證來年也只有張家人能做此事。
騸馬的師父學得很快,知道要緊的是那個消毒膏,也掏錢買了兩盒,想著回頭給馬用用看,又跟魚姐兒打聽,是哪裡買的,魚姐兒道:「保和堂就有,你去找他們買。」
兩個師父記在心頭,跟著魚姐兒埋頭騸豬,次日就跟自家老爺表示已經學成。
葉知縣便開始準備下鄉,勸鄉民騸豬是一樁苦差事,只能他自己來,豬是重要的財產,就算承諾用縣衙騸過後還活著的小豬賠,依舊有人不信,越窮的人家越是這樣謹慎。
葉知縣苦口婆心,日日往外頭跑,腿都跑細了才說通了幾個冥頑不靈的人。
這件事在大桃鄉就無須擔心,里正聞見風聲早已經在鄉口上翹首以盼了好些天,就差自己趕著豬進城找人去,幸好知道昨兒葉知縣已經到了鄰鄉,這才歇住腳。
來大桃鄉的是魚姐兒幾個,駕車的還是張大郎呢,此行便如榮歸故里,大桃是帶著小寶一起回老家的。
小寶長成這樣兒,大桃鄉的鄉民都有責任,人人都愛餵它,想看它能長得多大,或許就是吃得太多導致了小寶基因突變,成了個豬剛鬣。
儘管葉知縣憂心,但大桃鄉的鄉民們卻很放心,一看小寶就肉多結實,不定能賣多少錢,便早早地就留住了大桃家的豬,鄉里湊錢一起買下,準備騸了讓張有金放,長大了再一起賣掉平分,相當於合夥做生意,先把本錢盤迴來。
里正帶著鄉民田間地頭會都開了不少,葉知縣一來,便被裡正栓住腳在屋頭喝茶,還喊了鄉頭會唱歌的婆娘進行鄉樂表演——聽說陪官老爺都得這麼陪。
葉知縣盛情難卻,等出得門子,豬都被騸完了,張大伯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時夸兒子長大了,一時感謝張阿公,又拍著小寶道:「可以宰了過年了。」
大桃嚇得跳起來,擋在小寶前頭:「無功之民不能殺有功之豬,爹,你這是大膽!」
張大伯開始脫鞋子,閒著也是閒著,揍孩子多好,還能聽個音兒解悶。
張知魚笑:「大伯,小寶是福豬,不能殺了。」
張大伯不信,懷疑是兩個孩子胡謅,看著魚姐兒漂亮乾淨的樣子就愁道:「怎好端端地,一個兩個都想養豬耍。」眼珠一轉,又哄她:「大伯給你釣兩條魚小魚怎麼樣?」豬就是用來吃的,養著玩得遭天譴。
葉知縣嘆口氣,覺得這是個告訴大桃的好機會,笑道:「孩子們說得不錯,小寶養得好,是大周朝一等一的福豬,陛下也喜歡得很,過了年它就要隨我上神京去。」
大桃睜大了眼睛,張大伯聽到皇帝老爺腿肚子一虛,扒在里正身上站直了,斷斷續續地道:「這麼說,小寶是官家的豬了?」
大桃也看他。
葉知縣道:「官家不白要你們的,你們替皇帝養小寶,他會賞下糧草錢。」
天家賞賜,這麼說,大桃鄉要從南水縣眾鄉中一展雄風了?
里正腿肚子也軟了,好懸沒栽到溝里,喘著氣半天才接受了大桃鄉得了皇帝青眼這一說,晃晃悠悠地家去,躺在床上歇心——魚姐兒說他跳得太快,容易中風死了。
張大伯心也跳的快,就這豬還是他們家第一個騸的呢,這不是祖墳冒青煙了麼?
想到這,張大伯心裡咯噔一聲,忽然想起今兒墳地沒人守,搞不好他爹真箇兒在偷偷冒煙,被人逮住還不得連地皮都刮嘍,便滿頭大汗地急著回去,許久不見的兒子顯然沒祖墳重要,只來得及囑咐了大桃兩聲聽張阿公的話云云便跑得沒影兒。
還是他娘拿了一個荷包出來,將他送到路口。
大桃連爹幾時走的都不知道,他還沒回神,愣愣地接了娘親的荷包,很久才問葉知縣:「他們會殺了小寶嗎?」聽說天潢貴胄都脾氣很不好,動輒砍頭殺人,何況一隻豬?
葉知縣沒說話,他不能保證,也沒有誰能保證,他在上頭人的眼裡又跟小寶有什麼區別呢?只不過會點人話罷了。
大桃的心沉下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壓在自己頭上,皇帝的話是不能不聽的,雖然他不記得為什麼是這樣,但很奇怪他從小就有這個印象,現在也未曾改,甚至對這個印象越來越深。
就像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拒絕,聽說這就叫抗旨,爹娘也得被抓了砍頭。
其實只要小寶能活著,它在哪裡也沒有那麼重要,只要他知道小寶活著就好了。
但大桃還是很難過。
這天大家都知道了小寶要走的事,平心而論,張阿公是很高興的,他老張家的一隻豬都要去見皇帝老爺了,有些人中了舉子卻嘎嘣死了,這是什麼,這就是富貴命。
但在孩子們眼裡,見皇帝不是榮耀,跟小寶分開卻是近在眼前的離愁,再沒有一隻豬比小寶威風,也不是什麼豬公公都能這麼有男人味兒的。
大桃抱著小寶道:「小寶你去了要乖乖的。別惹人煩知道嗎?」
小寶用長拱嘴吻吻他的手心,也不知聽懂了沒。
大桃覺得小寶是懂的,又忍淚道:「如果別人要殺你,你能跑就跑。」
但小寶跑得掉嗎?大桃以前不會考慮這些事,但他如今能想到,跑得掉還好說,此時地廣人稀四處都是茂密的山林,一隻豬進去怎麼也活得了,但萬一跑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