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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屋頭王大郎哼哼了一會兒,終究沒抗住藥效又昏睡過去。
張知魚正拿了條乾淨的繃帶,準備往上頭塗新藥,王大郎的傷口有些紅腫,只看一眼便知裡頭有些發炎,但好在還沒有往外流膿水。
現在的環境根本沒辦法再給他做第二次手術,真到了那個地步,也就是挨日子罷了。
張知魚接過藥膏聞了聞,用小木棍沾了往上塗,邊塗邊問:「王大叔換新藥了?」
夜裡王大郎就燒了兩回,每次用的藥都不會一樣,到現在為止,藥方子已經換了三次,張阿公把幾張藥方一起遞給她。
張知魚接過來看,消炎方主要用的是黃連,止血生血方從一開始用的就是三七——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到的最好的補血方。
所有的中藥里,三七是當之無愧的補血聖藥,諸多醫家名典對它都多有記載,人參補氣三七補血,無出其右者。
但這兩樣藥材都分外貴重,王大郎昨兒也就在藥里用了三七,今日卻已經用上了加了大量三七的止血膏。
他嘴裡含著參片,又四處用著三七。對高大夫和張阿公這樣常年跟平民之家打交道的大夫來說,這樣的方子幾乎是不可能他們開出來的。
這麼貴的藥,王家的幾十兩銀子也不夠他使多久。
即便王大郎先賒帳養好了,夫妻兩個光為還債都得苦苦勞作一輩子,王大郎若醒來看到自個兒給妻兒留下這樣大一筆窄,說不得還更願意當時在水裡就淹死了——這是許多百姓在重傷面前唯一的選擇。
張阿公也是積年的老摳了,見她盯著三七看就哼哼道:「這個是保和堂給的。」
大伙兒不願意手上沾人命,卻很樂意參與進來,都是大夫,誰見著稀罕的病例都眼熱,趙家的三七也不多,但是供一個人的醫療實驗那也是完全沒有問題滴。
是以這方子雖用了,裡頭的三七卻沒叫王家花錢,趙掌柜唯一的要求就是,如果王大郎活了,希望他多在保和堂待待,讓大家多研究研究,爭取保和堂大夫們的醫術都能更進一步,以便日後讓保和堂的光把這片土地照得再亮一些。
黎氏想都沒想就應了聲兒,只要人能活下來怎麼樣都行,大男人被看幾天又不會少塊兒肉。
儘管有了生血良藥,張阿公和高大夫心頭依然很擔心。
麻沸散不能用多了,不然人得變傻,若成了傻子,王大郎醒來又有什麼用?
但只要他一醒,內部的傷又會開始滲血。
張知魚看著王大郎的傷口,幾乎立刻就想起了麻醉針,但是她只看過幾遍那位老中醫扎針,根本沒有實際的經驗,而且針法繁複,她不一定能做到。
等得日落,張大郎便從家裡出來接魚姐兒家去,魚姐兒想著針方,一路無話。
張大郎卻很不舒坦,發愁地看她道:「今兒怎不說話了?保和堂出事了?」往日嘚吧嘚吧說得多開心吶。
張知魚搖頭,被爹喊回神來,想著指望小舅不如直接問爹昨兒幹嘛去了。
張大郎早得了李氏吩咐不准他跟家裡小的說外頭的事兒。
張知魚見他不願意就更好奇了,用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捧他。
好在張大郎的原則就是對女兒沒有選擇。趁著家還遠便一股腦兒地跟她說了。
葉知縣嚇得在外頭一連兩日不曾回家,將裡頭的刺頭狠抓了幾個回來審問。
這才曉得外頭的流民沒了家資,想攢兩個錢,自己把木材賣了,只用零碎的做了個泥巴房,想著日後有錢了再換好的。
誰知南水縣又天降大雨,他們的房子不經事,當天夜裡就垮了幾家,被埋在裡頭連個聲兒都聽不見。
張大郎他們主要就是去找這些人的,那泥巴又濕又重,他那麼多人家都得挨個兒翻,便是鐵打的也覺著有些累。
張知魚默了會兒道:「都是錢鬧的。」
桂花娘是,王大郎是,外頭的流民也是,為了省錢反丟了自個兒的命。
但卻不能怪他們,窮慣了的人,身上沒錢便沒安全感,張阿公小時遭過災,這四十多了都還不願意放口吃肉,老覺得這裡浪費那兒也浪費。
也就夏姐兒沒心沒肺的過得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她眼裡錢還沒有衝天炮重要。
她只希望,妹妹一輩子都能像今天似的快活。
談話間兩人便走至一處告示欄,邊上圍了許多人,張知魚也湊過去瞧,她人矮擠不進去,張大郎就給她念:「東城房員外家招長工二十名,一月一兩銀子……」
張大郎說到這,周圍許多不識字的人聽了便想往家呼朋喚友地去房員外家應聘。
張知魚扒到爹身上也去看,不想卻見著一行小字,忙喊住要家去的人道:「這裡頭簽約的是長契,最少的都得二十年!」
「二十年的銀子可以一次性拿完,往後再在房家幹活兒便沒了工錢。」
人群里頓時喧鬧開,南水縣的百姓很少簽這種長契,二十年,便是凡人的小半生,這跟賣身契又有什麼區別呢?又不是活不下去了,誰肯賣身為奴?
圍著告示欄的人群罵罵咧咧地說了一陣,很快便散了個乾淨。
張知魚皺眉道:「誰家還能去做這個活兒?」
張大郎指了幾個往東城去的人給她看。
張知魚嘆口氣,回了家腳步一轉徑直就去了小藥房,拿起紙筆開始根據記憶寫針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