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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顧慈看著她已經所剩不多的花兒沒吱聲。

    張知魚扭頭喊喝得正高興的阿公:「阿公,明兒問保和堂收些花來。」正是金銀花期,現在人都用藤和葉,肯定能收到很多。

    張阿公和張大郎兩個出了一身痛汗,從喉頭到身體都清爽了不少。

    這回張阿公不反駁了,點頭就答應下來。

    廚房的三花三草湯也放了金銀花,阿公怕撞了藥性,分不清好賴忍住了沒喝,煮好了還讓孫婆子吊在井水裡頭,第二天一大早跟張大郎一人喝了一碗便出了門子。

    兩人一整天心頭都沒往日那麼煩躁,張阿公瞅著機會拉住趙志誠就道:「鄉頭這幾天還有沒有送藥材上來的?」

    趙志誠笑:「多的是。」趙掌柜怕出事這幾天都跟過冬的田鼠似的見天往保和堂拉藥材,人都瘦了兩斤。

    張阿公笑:「忍冬花得空你們也給我收些上來,我家要用。」

    「忍冬花?收這個幹什麼?」趙志誠困惑地問,這都是沒人要的東西。

    張阿公拍拍他的肩膀,估摸著明兒帶了湯水給幾個老東西喝喝看,保管他們樂得合不攏嘴,便神秘一笑道:「有就往給我多捎點兒,過幾日你就曉得了。」

    這會兒消暑藥價格都飛上天了,金銀花還無人問津,要不是自家吃不下他還不想便宜趙掌柜吶。

    趙志誠沒敢自己作主,轉頭就去找了趙掌柜,趙掌柜就笑:「有就給他帶點兒唄,又不費事,鄉頭人多掙兩個錢兒也能好過些。」

    趙志誠應聲自去了不提,一連許多日溫度還沒降下來,張大郎回家的時候都少了。

    大人愁得不行,成天望著天嘆氣,但這頹喪風潮是一點兒沒影響到竹枝巷子的孩子,個個都是不歇腳的主兒,在家關了這麼些天一個不注意就開始造反,天熱大人們白日要做許多活兒,中午澇天大太陽的時候就在竹蓆上睡午覺。

    這個時候張大郎這樣抗造的人都帶了小弟在茶棚裡頭躲陰,竹枝巷子的孩子卻不約而同地往爹娘鼻子上一探,平穩的呼吸打在小手上,大伙兒心頭就有了數——他們睡熟了。

    頓時便歡天喜地地溜到巷子裡作堆鬼混,張知魚見過好幾次牛哥兒和花妞幾個在大太陽底下打牌騎竹馬,夏姐兒幾個也溜出去過幾回,回回家來都跟紅燒肉似的,被烤得一臉的油還笑兮了。

    次數一多大人們就發現了,但孩子跟耗子似的一攆就散,逮住機會又聚在一起開小會。

    孫婆子喘著氣也去湊過熱鬧,媽媽的,竹枝巷子女孩兒最多的就是老張家,其他門戶頂多出一倆人,張家,遠遠一看就知這家無私到了極點,竟除了魚姐兒和梅姐兒將孩子悉數貢獻!

    你不怕熱嗎?魚姐兒摸著小妹被打腫的手擔憂道。

    夏姐兒月姐兒水姐兒並排躺在竹蓆上,一手吃著苦心蓮敗火,一邊齜牙咧嘴地叫喚,夏姐兒看著大家都有得挨也不覺得疼了,對大姐笑:「在家悶死還不如玩痛快讓娘打死呢。」

    魚姐兒伸手作勢要拍她的嘴,成天死啊活的,娘聽到還不得把你的皮揭了。

    夏姐兒捂住嘴害怕道:「我不說了,大姐別告訴娘。」

    梅姐兒被逗得一樂,伸手又剝了一把蓮子芯,一人餵了幾個,苦得三個人都皺成包子臉,眼睛都看不見了才拍拍手做起針線,她現在已經不往外頭賣繡活兒,開始自己繡嫁妝了。

    飯桌上張大郎聽了幾個孩子往外躥的事,就跟李氏道:「別說孩子,這幾日你也先歇了營生,等日頭好些再出門,再熱下去怕是要出亂子。」

    好端端的爹怎麼說起這個,張知魚停了筷子看他,張大郎向來不是個怕事兒的人,他能這麼說那肯定就是因為外頭已經出了亂子,才會讓他破天荒地擔憂起來。

    想到這裡,張知魚皺眉道:「是不是別的地方已經出亂子了?」

    張大郎見女兒如此機敏,不由一嘆,張阿公見兒子這樣臉色也變了。

    桌上的氣氛沉悶下來,一家子都盯著張大郎。

    張大郎怕孩子不聽,便含糊著說了些,道:「先前還不知道,魯地那頭從四月間就旱了,死了許多人,幾年前魯地就已經旱死許多人,這才多久又出了事,知府怕丟了差事便瞞了下來。春上沒播種,秋收哪來的糧食?「

    沒糧食可不得死人?恐怕魯地已經再一次元氣大傷,十室九空。

    這話兒張大郎沒說出來,怕嚇著孩子,但在場的除了夏姐兒幾個心頭都有數。

    張大郎放了冷掉的飯菜,嘆了口氣道:「魯地的流民有逃出來的,千里迢迢跑到神京敲了登天鼓,這事兒才被揭出來,如今活著的流民許多都往南邊跑,周圍縣多多少少都已經接收了一些。」

    登天鼓,是大周朝建國時皇帝為了收買人心修在皇宮門口的大鼓,告訴百姓任何冤情都可以敲鼓面聖,但這鼓也不是那麼好敲的,敲的人要先過八十殺威棒。

    真有心的一棒子就能打殺人,百多年這鼓才響過兩回,這次就是第二次,也是當今登基以來第一次被人敲響,由此便知皇帝如何震怒。

    魯地的窮鄉多,一群從沒念過書,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的莊稼人不知怎地竟起了心思告御狀。

    一路上忍飢耐餓躲避追兵,或許天也憫農,竟讓他們真走到了神京,一千多里路,一個鄉出門時足有一百三十二人,敲鼓時只剩了三個,等皇帝召人時堂上站著的只有一個血糊糊的半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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