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整個張家都喜氣洋洋。
羅家還把端午的禮往上提了三分,送給張家的粽子用的料反比自家吃的還多些,南水縣人愛吃甜,端午上也捨得用兩顆蜜棗做餡兒,只其他人的餡兒都只有一個棗,單給梅姐兒的是兩個,鬆散不成形,一看就知道是羅毅親手包的。
夏姐兒人小有幸嘗了一筷子,縱使她嗜甜如命,也被齁得喝了一大杯白水,末了還直嘆——羅家的糖看來是真的不要錢吶。
梅姐兒卻就著白水吃得很高興。
張阿公也不知怎麼地,見著大閨女這樣兒,就想起地里沒開花的紫茉莉道:「地里春上隨便撒把土下去,這會兒雞都能啄兩口野菜吃了。」他老人家這會兒開始懷疑起紫茉莉的真實性,拉過孫女兒就勸:「趁著天氣還不夠熱。咱們拔了種點別的,秋日裡還能吃回點本兒。」
「我不同意!你這是想拔了老張家的希望!」夏姐兒三個紫茉莉的實際照料人反應比魚姐兒還大些,就怕張阿公賊心不死,任它風吹雨打半夜也要爬起來看紫茉莉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或許是這會兒的溫度與現代有所不同,六月上旬,張家地里種的紫茉莉就開了花,深深淺淺的一片紫惹得全家老少都來圍觀。
李氏一直覺著這事兒沒譜,只當銀子打了水漂,見著色澤艷麗的花兒,心裡一時也意動起來,道:「到時若真掙了錢,把錢給娘,娘給你留著買嫁妝。」
張阿公道:「不成,得買地。」
南水縣的地是好地,一畝得五兩銀子,就這也不是想買就買的,一戶人家不到萬不得已怎麼會賣了地?就算賣首先考慮的也是鄰居和族親,問了一圈兒若大家都不想要才輪得上外邊的人。就算有幸流落出幾畝地,里正也不會隨意賣,土地是江南富商最大的資產,支撐著他們商行天下的壯志雄心,也讓他們過得比官老爺還要安逸。
里正有了可以外出的地,第一時間就會聯繫這些肥商官員,若這些人再不要才能流入市面。這樣的層層搜刮,剩下的又能是什麼好地呢?
「所以能隨便買幾百畝地的,八成都是貪官污吏。」顧慈想起自家在姑蘇的三百畝地最後的去處瞬間恍然大悟,阮氏賣的時候還哭了一場,抱著慈姑道:「賣了地,咱們就是流民啦。」
那時顧慈還不解,家裡銀子還多呢,怎麼也算不上流民吶,阮氏就告訴他,顧教諭買來這些地花了整整十年,本想給他留做祖業傳家,賣了地再想買回來,那就難如登天。
若有天災,掙扎著活下來的人,只要有半畝地能用,都不會往外走,顧家不得不賣了地,阮氏就毫不猶豫地帶著顧慈離開了姑蘇,車馬不停地流入了陌生的南水縣,誠然顧教諭留下的家資多,但阮氏也是農女出身,土地帶給她的安全感遠遠比鋪子和隨時會花完的銀子大得多,她一介女流,也不是有本事的人,沒有人幫忙有生之年也別想得來一畝地。
張阿公沒買過,但他想過嘛,對這事兒早就研究,扭頭對兒子道:「張有金還有三畝地,他要賣咱們就買,落在自己人手裡,總比他敗光祖業好。」
張知魚見這會兒東西還沒出來,阿公都安排完了。就道:「重戲得在明年這會兒,紫茉莉的果兒得留一半做種呢。」
過了春,有保和丸打底,又有魚姐兒時常針灸,身體大好的慈姑說,他家的花兒也開得繁茂。阮氏見此花艷麗還挺喜歡的,已經預備再小開一處花園子來種它。
張知魚道:「咱們這會兒沒地,總不能一直種在竹枝巷子,這才多大的本錢,還不夠阮嬸嬸一個月的飯錢呢。」
顧慈想想道:「你家沒地?我家在姑蘇還有好大一片呢,只不過都被我娘賣了。你可是南水縣的戶籍,你沒有你爹你娘也有。」
這個問題魚姐兒已經問過娘親,很可惜李氏沒地,不是里正不給她發,而是李氏就沒要。
——她根本交不起稅。
大周朝三十稅一,這已經是天家仁厚,但對女子來說,這二十畝地依然能累得要了她們的命,當年給女子分地,是因為打仗死了太多人,女子不算作勞力那餓死的男人就更多,同樣的稅,女子的地更差更少,累死的概率就更大。別說讓丈夫兄弟幫忙,丈夫兄弟自己的田都顧不過來,他們還有永業田呢。
如今大周朝休養生息繁衍了這許多年,國力昌盛,女子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分給女子的田就更差了,大多都是荒田。
開荒?
——流民都不干。
如今大周朝便允許女子可以放棄口分田。允許,就是能要啦?魚姐兒問娘親。李氏就笑,如果不是真被逼到絕路是不會有人去問里正要田的。勞作十年生田變熟,沒享一口福人死了這田正好給鄉里成丁做永業田,南水縣的婦人幹什麼不比這個賺得多?沒得去受這委屈的道理。
張家十口人,真正能說得上有地的只有張大郎一個,不過他的田也在張大伯手裡,每年張大伯都得給他們送好些糧食過來呢,張阿公是經過糧荒的人,鄉下送來的糧食每年都會被他存做救命糧,他是決不會同意用好地去做花種的,就算允許官府也不答應,江南是魚米之鄉,你不用好地種糧食?好,先按著打幾十板子再說。
所以他們能用的只有張大郎那四十畝口分田,他久不在鄉,可能位置也不會很好,魚姐兒和慈姑沒正兒八經下過地,心裡還有種隱秘的憧憬,到時候先要來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