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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4:05 作者: 竹筍君
    阿公已經不是從前的阿公,若是往常,他一定會輕輕拍魚姐兒的背順氣。但教了她這些日子,阿公儼然已經將大孫女當成了自個兒的半個同行一個準後輩,在這樣的事上就嚴厲了很多。

    他彎腰眯著眼看著張知魚笑得像只老狐狸:「來,告訴阿公,怎麼樣才能治呃逆?」

    這樣熟悉的話,張知魚在念書時有個三災兩病都會被醫生這麼逮著問,有時候還會三師會診吶,於是瞬間就緊張起來,嗝也不打了,極順暢地看著阿公笑:「我知道,嚇嚇孩子就行嘍~」

    「胡說,小孩兒哪能嚇。驚死的每天都得多少人?」張阿公瞪她,心裡很不滿意。

    張知魚就想起來,這會兒的小孩是多麼矜貴,就連打個噴嚏都能唬得全家團團轉兒,想了想就道,「我吹了冷風,這是寒了胃,老胡大夫說要用丁香散。小孩兒可以靠推拿,平時也不能讓他們吃太飽。」

    夏姐兒悄咪咪跟在後頭,一聽這話兒就頭皮發麻,慌忙踮著腳回去找月姐兒耍了。她大姐現在可壞,好人不跟壞人玩兒。

    那頭桂花在門口聽得清楚,她只當魚姐兒能跟在老張大夫身邊不被趕走就算是學了,卻不知是這樣手把手地教導,便出聲喊道:「魚姐兒,是我,桂花。我來找你看病。」

    張知魚眼睛一亮,幾步跑過去打開大門,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就驚訝道:「你真是桂花?」

    桂花已經完全變了樣兒,她從前人生得白還帶著嬰兒肥,後來變得又黑又瘦,但冬日衣服臃腫實在看不出來什麼。現好生梳洗了一通,人又白了不少,雜亂的頭髮也被好好地用繩子梳了上去,張知魚才發覺,一整年的磋磨對孩子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明明已經是十歲的孩子,看著反不如八歲的人,臉色蠟黃又瘦又小。

    張阿公已從夏姐兒那個大喇叭嘴裡知道了來龍去脈,這會兒見到人這般模樣,就笑著招手:「好孩子,快進來。」

    屋子裡燃了碳,桂花青白的臉被暖暖的氣一熏就紅潤起來。

    張阿公讓她把手伸出來。

    桂花支支吾吾低頭道:「我讓魚姐兒看行不行?

    張知魚道:「桂花,我現在醫術還沒我阿公好呢。」

    桂花紅了臉只說:「剛剛在門外我都聽見了,我知道你會看病,給你看也是一樣的。」

    張知魚就看阿公。

    張阿公已是成了精的老大夫,成日家跟窮苦人打交道,怎不知桂花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怕沒錢給,想著魚姐兒年紀小能少收些。

    這樣的事太多了,張阿公見怪不怪,便對孫女道:「你且看看。」

    其實張知魚下午已經看過,此時再摸不過是防止意外而已,她讓桂花張開嘴看了看舌頭,又摸了摸脈道:「下午我就說過了,你脈相弱,身子虛,這些都要好好養,起碼得想法子日日吃飽。我聽說有的孩子小時候餓狠了就會長不高。」

    桂花看著自己已經十歲了只跟魚姐兒差不多高,這一年她就沒長過,只覺得晴天霹靂,一個小矮子能嫁得好人家嗎?不被純氏賣給娶不了媳婦兒的丑漢就謝天謝地了,便抓著魚姐兒的手道:「我還能治好嗎?」

    張知魚認真道:「當然能,你還這么小,以後必須要想辦法吃飽,也不能幹那麼多活兒,養得一二年就好了。」

    張阿公聽了也點頭,他不用摸就有數兒,實在這樣的病人就沒有可看的,因為病因太簡單了,就是養得不好餓得狠了也累得狠了,只要吃好睡好就能養回來。但這樣簡單的事,不僅萬家提供不了,這附近的人家就沒有一家能提供的,張知魚自己在家還時常幹活兒呢。

    這話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當家人,李氏聽了就道:「萬家老老小小那麼些,怎麼就偏餓著桂花一個?還不是願意餓著她?就算是鄉下的孩子也少有這樣枯瘦的,往年桂花娘在時一家人也沒多幾個錢,桂花怎麼就好好的?」

    隔壁新來的鄰居叮叮咚咚地折騰了好些天,竹枝巷子的人都沒見過裡邊的人出來,周圍的門戶再沒有這家這樣嚴實的。

    孫婆子去探了好幾回門才知了底細。

    原隔壁住的是個帶了孩子的寡婦,先頭男人姓顧,在蘇州府做教諭,今年一病死了,夫家看上了寡母的錢財便合了伙兒想強要了來。

    顧教諭早就知道族裡是個什麼德行。早早就寫了休書給妻子,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將家裡田地鋪子具折了現銀給妻小,等一發喪就讓她們回娘家。

    但阮氏娘家哪裡靠得住,幾個妯娌都虎視眈眈,就連親娘也時常從她身上刮去一層皮,從前她還肯給點兒,免得別人說她是沒娘家的人,如今丈夫去了就剩一個孩子。阮氏心志卻堅起來,守著丈夫哭了一二場,一等人落地,提了包袱便連夜帶著孩子一起跑出來藏著,只等著孩子往後有了造化再風風光光地回去給丈夫上香。

    阮氏原想著在東城買個好點的宅子,她家孩子聽了卻不肯,挑來挑去才擇了竹枝巷子。只為著隔壁住的是張巡捕,孤兒寡母的倒還安全些。

    李氏聽孫婆子說得有模有樣。心裡信了一大半兒,她只怕來的不是正經人,原人家門戶嚴是為了守孝,想起桂花就嘆:「都是爹娘,這卻是個立得住的。」

    顧家露了口風兒也便是個信號,孫婆子掐頭去尾一說,沒得幾日竹枝巷的人家都知道了新來的顧家是個肥寡婦。巷子裡就熱鬧起來,成日都有許多婆子打水時一塊嘀咕,真說得裡邊跟相門侯府也差不離,日日等著裡邊往外送禮,開開富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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