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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50:44 作者: 唐沅
    這些賞賜在外人瞧來當真是風光極了,就連身份也高出好些京中貴女一頭。可白念哪裡高興地起來。

    思緒漸漸清晰,心裡的煩悶卻絲毫未減。白行水素來疼她寵她,從未苛怠,當下卻說喊了十來年的阿爹非她生父,那些同她有血緣關係的,早在十二年前便永辭人世。

    她甚至都記不起他們的模樣。

    流音見她落淚,立馬慌了神,也不爭氣地濕了眼:「小姐,您好歹說句話,問問老爺也好,同我說亦或是同祁姑娘沈姑娘說都好,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悶著。」

    白念沒有回話,只是搖頭。這事兒淮公公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她心裡也跟明鏡兒似的,只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罷了。

    白行水已然待她如己出,更談不上虧待。她的這條命都是白家撿來的,這份恩情擺在那兒,本就不該再有抱怨。可她當下不知如何面對寧白兩家,心裡也帶著情緒,說出口的話便經不住思量,這個時候同白行水交談,生怕自己說出甚麼惹人傷心的話來。

    白念深吸了口氣,遠遠瞧了一眼月洞門外的身影,勉強擠出一個笑,又對流音說:「你就同她們說我受了涼身子不大舒服,不能陪她們一道玩了。改天登門賠罪,再將事情...」

    話說一半,又自言自語道:「哪裡還需我解釋。聖上旨意一下,不出一日,整個綏陽大抵都會知曉了。」

    流音有些放心不下她,直至瞧見白行水走來,這才「誒」了聲,退了下去。

    廳內只剩他們二人,白行水來回踱步,不知如何開這個口。喬元均找上他時,他也沒料到當時從林子裡救回的小姑娘竟是寧家千金,原以為是哪家下苦人丟棄的孩子,瞧著不忍,這才帶了回去。

    自打知曉白念身世,白行水連著幾日都沒睡個安穩覺,一來未想好如何挑明白念的身世,二來又不願她經歷與雙親天人永隔的痛楚,只還沒個周全的法子,聖上那廂便帶著旨意來了。

    白行水從商多年,一張利索的嘴皮子,還沒他接不上的話,當下卻上下唇磕絆著,張嘴想說些甚麼,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倒是白念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我知曉阿爹處處為我周全,當年倘或沒有救我,別說吃飽穿暖,能不能留條性格也未可知。念念確實被淮公公的話嚇著,也不知如何面對這樁事,但是阿爹養育我這麼多年,再兇狠的狼都該養熟了,我又何來抱怨的情緒。阿爹無需為我憂心,我只是一時半會緩不過來,給我幾日時間,便都好了。」

    白行水的眼角處溝壑橫生,他知曉白念平日裡鬧歸鬧,到底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十幾年的恩情擺在那兒,斷說不出甚麼刺耳的話來。只這孩子不想著自己,頭遭想到的還是強忍混亂的思緒,跑來寬慰他,字字句句都是暖心窩子的話,便是再冷硬的人,也不免被眼淚糊了眼。

    「好,你且回去歇著。今日冬至,是要吃餃子的。但是料想你沒甚麼胃口,一會我囑咐後廚的人把餃子溫在蒸籠里,你若是想吃,便讓流音去取。」

    白念「嗯」了一聲,相顧無言,也沒多呆,自顧回了自己的院子。

    雪停了一清早,臨近午間時分,又碎碎地飄了起來。院裡先前還有熱鬧留下的腳印,下了一刻後,就被銀粟遮去,沒入寂靜中。白念枕著手,側臥在鋪了貂絨的躺椅上,眼皮半闔,望著香案上的紫銅爐出神。

    千頭萬緒就像香爐嘴裡吐出來的霧氣,絲絲繞繞,纏得人心煩意亂。白念索性闔上眼,屋裡頭暖,這一闔,竟也昏沉地睡了過去。夜裡做了夢,夢裡火光滔天,煙塵刺鼻,焦黑的房梁轟然坍塌,直直壓在一身青竹色的婦人身上。白念十指緊緊攥著錦被,指骨處突起,泛著白,她雙眼緊闔,眉頭攏蹙,額間的碎發沾了汗,像是濃墨落在生白的紙上。虧得流音晃著她的肩,多喊了幾聲,否則這一覺睡去,還不知憋出甚麼病來。

    外頭的天徹底黑了,白念起了一身汗,清冽的風從格扇間灌入,凍得她打了個哆嗦。流音端來熱茶,遞到她手裡,又捻著帕子拭去她額間的細汗:「小姐可是夢魘了?」

    白念雙手捧著茶盞,一口口抿著溫熱的茶水,愣愣地點頭,燎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緩緩說道:「我夢見大火燒了寧家,焦黑的房梁砸在一青竹色衣裳的婦人身上。」

    流音拭汗的手一頓,半蹲著身子去瞧白念,只見她雙眼通紅,氣息有些急促。

    「那小姐可有瞧清她的臉?」

    白念搖了搖頭,夢裡是赤紅的火光,濃重的黑煙遮住了婦人來時的面容,她確確實實沒有瞧清。可流音問起時,心裡多少有些頭緒,也大致能猜出那人的身份。

    「我聽聞,寧家的火燒得稀奇,夫人原先是能逃出去的。只是起火時,沒尋著寧音...「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呢喃了一遍『寧音』二字。名字倒是不陌生,祁荀同她說過好幾回,只是沒想著互不不相干的人一時同自己有了聯繫。再提及這名字,便覺得有些拗口。

    心裡梳理了一陣,才聽她改口道:「話說回來,她是沒尋找我,這才不管不顧地折了回去。」

    想到這兒,她復又垂下腦袋,白生生的小臉浸在一片陰暗中,愧疚的情緒一涌而上。

    流音跟在白念身側,從祁荀那兒聽了一些寧家的事,也知曉寧音失蹤的來龍去脈,當下就反駁道:「這同小姐有何干係?還不是因那婆子鬼迷心竅,良心教狗吃了,才做出這般喪盡天良的事兒來。虧得小侯爺步步緊追,在永寧尋到了那婆子的住處。彼時就將她押入牢內。既向獄卒交代過了,往後的日子可有她苦頭吃了,這留她一命,還不如一刀子下去來得爽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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