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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3:44:48 作者: 山楂片
    宋子澄剛想說『已經關上了』,但賀楚墨卻先他一步站起身來,對王麗說道:「我去看看。」

    說著,便轉身走了。

    宋子澄疑惑地看著賀楚墨離開的身影。王麗卻笑著對宋子澄說,「傻孩子,你真以為我忘記了沒關門?」

    宋子澄一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王麗是要支開賀楚墨。

    「他都懂,就你不懂,跟你媽媽一樣傻。」王麗說著,夾了一塊餅乾給宋子澄,「嘗嘗。」

    宋子澄道謝,咬了一口,餅乾香香的,脆脆的。

    王麗看著眼前的宋子澄良久,語重心長,「孩子,前些日子發生的事,阿安都跟我說了,我也知道你做了親子鑑定,我不用看報告,就能很肯定地得知答案是什麼。」

    「其實我不難猜到,你爺爺的心思,阿安的心思,他們想讓你回宋家。」王麗說,「我知道,任何時候,我都不該反對你回去,因為你本就是宋歲然的孩子,本就是宋家人。但是,我希望你是知道了當年所有的事,知道了所有的內情後,再鄭重決定,自己要不要回去。」

    宋子澄看著王麗,點了點頭。

    王麗嘴角彎起來一個極小的弧度,眼睛不再看向宋子澄,而是悠遠地望著別的方向,不知道在看著什麼,在想著什麼。

    過了好一陣子後,王麗才緩緩說道:「當年你的爺爺,他從一開始就反對你的父母在一起。記得那時,他專程來找我,說他在國外,找了眼科相關的專家團隊,讓我把方葵帶出國治眼睛,等她把眼睛治好回來,就跟你的爸爸結婚。」

    王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幾可不聞地哼了一聲,「我當時沒有答應。方葵的眼睛,宋歲然帶她去過國內很多家大醫院諮詢過,都是說治不好的,怎麼可能出了國就能治好呢,所以我總覺得你爺爺騙我們。」

    「可你媽媽當時多傻呀,就這麼天真地信了,勸也勸不住,我沒有辦法,只好陪著她去了。可去了不到一個星期,你的爺爺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逼著宋歲然跟那些千金小姐相親,還威脅你爸爸,如果他不去相親,就讓孤兒院經營不下去。」

    王麗語調低沉,聲音仿佛帶著苦澀,「你聽,這種老套到讓人掉大牙的法子,他居然說得出口,還做得出來。」

    宋子澄聽在耳中,心中震驚,激起的情緒久久難以平復。他從未想過,自己今日奔波了大半個小時,居然聽到了這樣的一個內情。他頓時啞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接受,他的親人,會對自己的至親,做出這樣子的事。

    「那個時候,孤兒院被全面收購,本來全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他們好不容易適應了孤兒院的環境,也因為被收購,要全部送走到別的孤兒院去。」

    王麗撫著杯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陶瓷花茶杯里,微微盪起的圈圈漣漪,「可那時,我和你媽媽已經被送到國外去了,我們被安排住到一個醫院裡,對孤兒院被收購的事一概不知。突然有一天,你的爸爸找到我們,說不治眼睛了,要帶方葵走。」

    說到此處,王麗停頓了一下,她用力地閉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很大的勇氣,再緩緩睜開,「可我沒有同意。」

    「那個時候,我太自私了,我一心只想著讓方葵放棄宋歲然,讓宋歲然離我們遠遠的,然後把孤兒院拿回來。」

    「我當時心裡著急孤兒院,比起方葵,我更在意孤兒院。而且我忽然意識到......宋歲然跟方葵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本就不該在一起。既然宋歲然的那個世界,不允許方葵的存在,不允許我們的存在,那不如就分開吧,對彼此都好.....」

    王麗的一顆淚水落在杯中,落在茶里,說話的聲音變得更淺了,像呢喃,像碎語,「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自私的,是不對的,可當時的我還能怎麼做呢?如果我真的成全了他們,那孤兒院的孩子怎麼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又怎麼能敵得過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我拿什麼去拼,拿自己的命?還是拿一個半瞎子的命?」

    「很頹廢,我敵不過,我認了,我低頭了......於是我做了這輩子最後悔,最慚愧,最內疚的一件事.....」

    王麗哽咽著,啞著聲,「我瞞著你的父母,私底下跟你的爺爺聯繫,告訴他,宋歲然就在我們這裡,讓他把人帶走......」

    王麗淚流滿臉,話也說得極慢,極不清楚,「可是你爸爸不願意放棄......在你爺爺來接走他前的一個晚上,他帶著你的媽媽,偷偷溜走了......就在那天晚上,他被一個喝醉酒的人撞倒了.....。」

    說到這裡,王麗已經說不下去了,無聲的哽咽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宋子澄聽著她的哭聲,心裡更加難受,可他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是無措地,痛心地坐著,咬著唇,一言不發。

    王麗用了二十年,日日夜夜地去消化,去接受這件已經發生了,讓她悔恨終身的事。

    宋子澄卻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年來接受,來消化這件事。

    後面的事,宋子澄是知情的,便不必多說。他默言地坐著,靜靜地等待著王麗的情緒平復下來。

    剛好起風。

    一陣涼意直鑽心窩,宋子澄從未經歷過,如此寒冷的初冬。

    宋子澄突然就不懂得,該如何去判斷這件事的對錯。好像誰都不是無辜的,打著某一些旗號,做著自以為是為了某人好的事,理所當然地,自以為是地,硬生生地,鑄成了這麼一齣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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