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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2:37:15 作者: 五里蘇橋
這不,人雖然沒在辦公室,工作卻還沒有停止——何裊裊坐在24小時快餐店靠窗的吧檯座位上,偌大的餐廳,只有她一個小小的人影。她一隻手拿著漢堡啃,一隻手在平板上飛快打字記錄著什麼。
突然,一陣強烈又熟悉的噁心衝擊著何裊裊的胸腔,她丟下平板和漢堡,捂住口鼻,健步如飛衝進洗手間。很快,剛剛吃進去的東西盡數嘔了出來。
何裊裊簡單漱了漱口,安撫著翻騰的胃,走出了洗手間。可剛走到大廳,胃就像是裝進了攪拌機,快速旋轉的刀片撕扯著她的腸胃。她雙手用力壓著胃想緩解一點,裡面的攪拌機卻撕扯地更賣力,疼得她眼冒金星,汗如雨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裊裊扶著牆,想坐下來休息一下,可雙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地面的涼意鑽入身體,讓那攪拌機更加瘋狂。眼中不斷閃爍的金星也被一片黑取代,逐漸失去了意識……
熟悉的隔斷簾,熟悉的病房,一定又是哪個好心人幫她叫了救護車。何裊裊因為長期生活不規律,有嚴重的胃病,是這家醫院急診室的常客。吊瓶里的藥液已經輸了一半,胃的疼痛感也大大降低了。
此起彼伏的鳥叫聲喚醒了晨光,春日的陽光還不是很暖,微弱的陽光撒進病房,落在何裊裊腳上。何裊裊搖了搖腳丫,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暖氣足足的病房裡,總是讓人睡得很舒服,一眨眼,天都亮了。
「喲,大忙人醒了?」聽聲音,何裊裊就知道今天當班的是陳醫生。陳醫生是個30出頭的年輕男人,戴個金絲眼鏡,人很健談。何裊裊來過幾次就跟他熟絡了。
何裊裊趕緊起身,跟陳醫生打了招呼,有點歉疚地微笑著說:「不好意思啊陳醫生,又給你添麻煩了。」
「又沒按時吃藥吧?」陳醫生問。
「我也想按時吃,可您給開的藥得飯後吃,我沒吃飯,沒法吃藥啊。」何裊裊有點為難。
「你就不能遵醫囑,按時吃飯嗎?」
「您也知道,我有點忙……」何裊裊做錯了事想耍賴的小孩一樣,找著別的原因,「公司太卷了……」
「是你太卷了吧。」陳醫生一臉嚴肅,「你這胃再不好好養養,明年得切。」
「不至於,不至於。」何裊裊以為陳醫生在開玩笑,打著哈哈說。
陳醫生也沒跟她多說什麼,直接把診斷報告送到她面前——急性胃穿孔,需要手術。
仿若一道驚雷劈在何裊裊面門,奶奶當年就是胃癌走的,沒想到她還沒摸到30歲的門,就要在胃上面動刀了。一時難以接受現實的何裊裊緊緊抓住陳醫生這根救命稻草問:「可以不手術嗎?」
「可以。」
何裊裊聽到這個回答瞬間兩眼放光。
「但是……」陳醫生一臉嚴肅。何裊裊就知道還有「但是」,收起眼中的光,仰著頭,乖乖聽陳醫生後面的話。
「按時吃飯,多加休息,儘量不要工作。」陳醫生沉吟道,「我感覺你在工作上給了自己很大的壓力。如果不暫停工作的話,吃藥也是白搭。」
工作狂何裊裊陷入了極限糾結。她其實就是不想暫停工作,但又害怕開刀,此時急需一個人來推她一把。可她不敢問爸媽的建議,他們肯定會想勸裊裊辭職養病。想來想去打給了師父。她的師父也是她的領導,領導肯定會傾向於工作。
裊裊的師父很快來了——帶著裊裊的休假通知來的。留著山羊鬍的精瘦師父把三個月的休假單遞到何裊裊面前,微笑道:「三個月,一天都不許少,趕緊回家好好休養。」
何裊裊難以置信地捧著休假單,問:「師父,你不是想把我逐出師門吧?三個月我種的花都能全開一茬了。」
「三個月是你上個季度的加班總時長,一個季度都能加出520個小時的班來,可真有你的。」師父說著順手摘了何裊裊的工牌,「工牌我收走了,最近三個月別想踏進公司一步。」
「那我的花苗怎麼辦?」何裊裊擔心。
「你先擔心你自己吧。」師父捏著自己的山羊鬍,語重心長地說,「流水不爭先,掙的是滔滔不絕。你已經領先別人很多很多了,稍稍停下來照顧照顧自己吧。」
何裊裊拼慣了,她不怕別人批評她飛得不夠高,只怕別人關心她飛得累不累。師父一席話讓何裊裊鼻頭竟有點酸,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了。師父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燦爛一笑說:「好好找個山清水秀,能閒出蛋疼的地方養好身子吧。」
望著師父的背影,何裊裊感覺心裡暖暖的。其實她心裡有一個牽掛了好多年的地方——陪伴了自己童年的小村落。那裡沒有喧囂,沒有內卷,沒有人催著她凡事爭個第一。只有花開遍野,稻田徐徐,炊煙裊裊……之前因為工作,一直沒有付諸行動。這次三個月,足夠了。
何裊裊開車回村,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壓上去滋滋作響的砂石路……三歲的時候,爺爺曾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在這條路上走過無數次,她坐在自行車前面的單槓上,像一隻快樂小狗迎著風咧著嘴笑。
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種著不同作物的田地……村裡的地都是公家分的,每家每戶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大小的地,種什麼全憑自己說了算。何裊裊也有自己的地,小時候她跟爺爺奶奶一起來田裡種土豆,小小的她拎著小籃子,把發芽的土豆塊一塊一塊放進奶奶挖好的小土坑裡,秋天就可以吃上自己種的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