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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54:16 作者: 山有嘉卉
☆、苦丁茶(中)
因為房間不多,家裡人又都回來了,所以餘聲只好和葉長生睡在同一個房間,然而本該是尷尬的兩個人卻被睡意打敗,情侶間擁抱而眠的旖旎早就被疲倦的呼吸取代。
第二天早晨餘聲醒來時葉長生已經不在房裡了,她簡單的洗漱後換了身衣服,仍舊是白衣黑裙,然後邊出門邊抬手綰頭髮,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昨晚姨媽講的不能扎頭髮的習俗來,忙又放開了手。
下得樓來,餘聲發現客廳的蓆子上已經坐了不少的人,偏廳里有位上了點年紀的阿姨在摺紙元寶,見她下樓就問了句:「醒了?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餘聲忙笑笑,應了聲好。
葉長生聽到她的聲音,忙起身走了過來,「我帶你去吃早飯,要快點,不然會耽誤做法事的時辰。」
餘聲忙點頭應是,又忍不住埋怨道:「你也不叫我。」
「沒事,咱們家本來也不是這裡的,沒那麼多講究,心意到就行。」葉長生淡淡的道,拿了個包子和一瓶牛奶遞給她。
「……我能去外面坐著吃嗎?」廚房裡放滿了採購回來的米麵油鹽和食材,餘聲愣了愣,隨後扭頭去看葉長生。
葉長生也愣了愣,然後有些訕訕的看著她解釋道:「我忘了剛買了這些東西回來,你去別的地方吃,不過不能在客廳吃。」
餘聲聞言翻了個白眼,「死者為大,我當著奶奶的面吃早飯,心得有多大。」
乾燥的天氣地面只有塵土,於是她便揣著早飯踩著白襪子跑到了大門外,門外有請來的法事班子正在忙著糊紙幡,黑布做底白紙寫的字,還有彩色的花圈,做好後就撐在了客廳的門口。
門外還有兩個柴火堆,火堆上架著兩口大鍋,對面的牆根邊上支了陽傘和桌椅,餘聲覺得奇怪,就問了問在煮菜的姨媽,「姨媽,這是要幹什麼呀?」
「我們這裡的風俗嘛,出殯回來的時候,喪家要用水酒佳肴款待前來奔葬的三親六戚及朋友的。」姨媽笑了笑,用大勺子翻了翻鍋里的大塊豬肉,又催她,「快吃完了進去坐著,今天你們這些小孩子什麼都不用做,坐著就可以了。」
「……哦哦。」餘聲忙應聲,三兩下將包子牛奶吃完,轉身就回了客廳,在葉長生的身邊坐了下來。
葉長生的叔叔嬸嬸並其他的堂弟妹是早上才到的,也許是已經聽說餘聲來了的事,見到她時倒不覺得好奇,只是善意的笑笑,也不多說話。
漸漸有人來弔唁,多是親朋和鄰里,不乏遠道而來的同事和學生,餘聲甚至聽到了有人喊某書記某主任的,想來都是因為葉家特殊的身份所致。
按程序是要哭喪的,由葉長生的大伯母起頭,屋子裡飛快的變得哭聲一片,餘聲的耳邊是時高時低時大時小的哭聲,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葉長生,卻發現他一臉的木然,唯有眼角的紅色泄露出他的情緒。
她聽著這片哭聲,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一樣是白衣黑裙,一樣是木愣愣的站在靈堂上,機械的向每個來送行的人們鞠躬道謝,一聲聲的節哀傳進她的耳里,難過和絕望卻像潮水經久不息。
餘聲低著頭,眼淚從眼眶掉了出來,砸在她的裙子上,葉長生突然伸手碰了碰她放在蓆子上的手背。他的手是冰冷而顫抖的,她愣了愣,忍住了說話的衝動。
出殯的時間選在了十一點,早上九點多的時候開始做法事,先是在廳門前安放一張八仙桌,擺上茶酒等供品,道士披道袍繞桌做法事,葉父和葉長生這些兒孫輩的男丁們在八仙桌前的蓆子上手執幡子盤膝坐著,餘聲跟著葉母這些親屬在一旁長跪而泣。
餘聲聽到法師一邊搖著鈴一邊吟唱,一如何二如何,大概都是些表達哀痛和祈求保佑的話,聽著聽著竟有些恍惚。
生和死,仿佛是終點又是起點,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時寄託了父母親人的期望,死去時又帶著親朋故舊的祈求。
法事畢,按時入殮,入殮時按道事卦書所講,不能見者須迴避之,法師仔細問過眾人的生辰年歲,確定無礙後由族人將簍席裹屍入殮,封上棺蓋。
棺木出廳門時,餘聲作為孫媳婦由葉母帶著和葉伯母等人分別站在廳門和大門的門檻旁邊,一是挽留死者之意,二是防抬棺者手抓門檻不吉利。
之後是按時辰出殯,燃放鞭炮。送葬隊伍前面手執輓聯條幅、獸像、花圈和吹奏的八音隊,接著是葉伯父作為長子手捧為香爐和手執用小竹子和色紙製作的幡子的兒孫,餘聲偷看了一眼,發現是兒子執白色,孫子執紅色,曾孫執綠色,她照舊跟在葉母后頭扶在棺木中間,後面是參加喪葬的親戚朋友。
送葬時沿途燃放鞭炮,長鞭炮燃燒的聲音噼噼啪啪不絕於耳,鼻子裡儘是燃燒後的硫磺的味道。走過了兩條街後對伍停了下來,按程序是停棺「辭柴」,兒女們扶靈而泣,意為挽留、孝順。
餘聲並不跟著送葉祖母「歸山」,於是便聽了姨媽的話拿了個用紅紙裹著零錢做的小紅包,又被葉母往身上灑了點柚葉水,將腳上的襪子脫下丟進一邊的垃圾袋裡,然後往回走。
一路上她都覺得有點彆扭,頭上掛著的白麻布滑了下來,頭髮有些凌亂,她也沒注意,只是一味的低著頭走路。
「是不是不習慣?」葉母伸手替她捋了捋頭髮,低聲溫和的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