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2023-09-19 12:44:34 作者: 桔一
他們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卻又都沒說什麼。
阮斯然在這一刻難得覺得平靜安寧,如同跋山涉水,看慣了風霜雨雪之後,在一處僻靜山谷停歇下來,過一段平淡又安心的生活。
「阮斯然。」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識地應聲,「嗯,怎麼了?」
「你現在是不是在難過?」
阮斯然握住手機的手僵住,沒有說話。
沉默有時本身就是答案。
趙唯一想他這一刻是脆弱難過的,仿佛看到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菩薩跌入紅塵浪濤中起伏,還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但不代表他沒有掙扎、沒有情緒。
想到了什麼,她喊又喊了他的名字。
「阮斯然。」
「嗯。」
「你記得你昨天問我的問題嗎?」
阮斯然腦海里下意識地就冒出那天他問她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麼?
其實她已經給出了答案。
雖然答案並不是所期待的。
「阮斯然,那天你問我,我喜歡你什麼。我還沒有說完,你就已經走了。」趙唯一似抱怨似解釋。
而後,用格外認真鄭重的聲音,說:
「我喜歡你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就是你自己。」
「不管你是不是阮斯然,我們在何種場景下相遇,我都會喜歡你。」
「阮斯然,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是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阮斯然。」
誠如那天張寒今所說的,她的喜歡會讓人覺得太過淺薄,而沒有安全感。
可趙唯一卻不是這樣認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認定一個人。
我們在對一個人心動的時候,永遠不會料到我們的愛意會支撐自己走到多遠。
而在喜歡時付出自己的愛意,才會給喜歡加碼,讓它有了很多羈絆與不可替代。如同《小王子》里狐狸說的「馴養」。
她喜歡的純粹,覺得喜歡就是熱烈直白的。
倘若阮斯然真如張寒今所言,對她的喜歡沒有安全感,那她給就是。
告訴他,自己堅定的選擇與喜歡。
好一會,趙唯一都沒有聽見那邊的回應,只有時深時淺的呼吸聲。
「阮斯然?」她不去確定喊他的名字。
阮斯然覺得剛剛那番話,讓他心口停了幾拍,呼吸都不自覺屏住,反應過後,就是粗喘的呼吸聲。
好一會,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往日白雪兜頭的冷冽嗓音變得有點低啞,啞得如同深夜睡醒在耳邊的呢喃,外泄了幾分柔情。
「你在幹嗎?」他問。
「在想你。」趙唯一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深夜,心頭湧起對這個人的思念與渴望。
阮斯然心跳錯拍,怦怦地心跳聲好像要從他的胸腔跳出來一樣。
趙唯一的耳邊,只有他的明顯的呼吸聲。
好一會,趙唯一才又開口,聲音帶著軟糯的誘哄:
「阮斯然,再見的時候,抱抱你好不好。」
很久,趙唯一才聽到那邊,用很輕的說一了聲:「好。」
如同那個夢境裡,她勾著那尊神聖高潔的菩薩,墊腳輕輕靠近他的薄唇,呼吸交纏,兩人的唇在咫尺之間。
她像一隻成精的妖怪,勾著眼前的玉面菩薩。
問他:「菩薩可渡我凡心?」
菩薩沒有動,眉眼輕輕低垂,端平靜無波的雙眸看她,問:「如何渡?」
她笑得熱戀張揚,一把吻上那人的唇,唇齒之間,聲音零碎。
「不如——」
「和我共赴紅塵?」
夢境裡的菩薩沒有回音,而現實里的那尊菩薩,仿佛有了血肉,在千里之外,輕聲告訴她「好。」
這聲「好」,就像錯位時空里,隔了光年時間傳來的答案。
這個清冷的仿佛沒有七情六慾的菩薩,要與她共赴紅塵苦海。
·
看著周遭環境,阮斯然微不可查地笑了下,正午的光把他五官照得清冷凌厲,下顎線仿佛出鞘的利刃,滿身都是涼意。
而那雙長年不明悲喜斂著情緒的人,正低垂眉眼,而眼角微微上揚的輕微弧度,泄了幾分情動。
阮斯然想,被人愛著確實是一種幸福的。
可往往幸福才更讓人害怕,因為它能讓人無堅不摧,也能讓人擁有致命的軟肋。
就像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真正砸到身上時,第一反應反而是懷疑。
阮斯然以前聽過一個故事,一個高等教授面試學生的時候,出了一道一加一等於幾的題。
答案是二。
可沒有人敢輕易說這是「二」。因為輕易了,輕易到不費吹灰之力。
不勞而獲得到的東西太過讓人不安,愛和其他都一樣。
他也在嘗試竭力抗拒那種不安與未知的危險,可宿命之所以被稱之為宿命,往往因為它殊途同歸不可逆轉。
你看,明知撲火會死的飛蛾,仍舊會向著火苗奮不顧身飛撲而去。
這是本能,就像我們渴望愛與被愛,渴望溫暖與期待。
有了懼意與軟肋的神明,就只是套著菩薩外殼的凡人。
當神明跌下神壇,陷入紅塵的淤泥中,會是怎樣的狼狽,可即使這樣,在面對明確炙熱的愛意時,還是選擇牽住了那雙手。
「誰要在分離出萬般悲喜的世間,做一尊木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