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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44:34 作者: 桔一
    阮阮這一遭,真的讓她心力俱竭,從小到大都這麼呵護著她,也從未想過她會過的這麼苦。

    看著她這些年在醫院進進出出,她的心都要碎了。

    兩個人來到逃生通道的樓梯口,阮母打量了他好一會,才開口:「你瘦了。」

    阮斯然垂眸,望著地面,沒有出聲。

    樓梯口只有他們倆,不遠處有護士推著推車發出滾輪在地方滾動的聲音,再遠一些,有病人家屬求醫生的哀痛聲,只是由於處在異國他鄉,德語模糊,讓人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

    好一會,阮母才繼續開口:「然然,這麼多年,你也該鬧夠了玩夠了吧?」

    「你也快畢業了,應該回來幫你爸爸熟悉一下管理業務了。」

    阮斯然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住,那邊還在繼續勸慰。

    「然然,這些年你吃的苦,我都知道,我也很心疼,媽媽都有給你打錢的,你知道對不對。我和你爸也是為你好,想為你鋪好路。」

    「阮阮這個樣子,我真的很傷心,你爸爸終究會老的,他身體也不好。你就當為了我、為了你妹妹、為了這個家,回來吧?」

    好一會,阮斯然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聲音不復往日的清冽,多了疲憊的低啞,像墜入山崖間的碎石,充滿無望。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逃生通道的燈光把他的臉映得慘白一片,那雙不辨悲喜的眼,覆了很多無法言明的情緒,他注視這個生養自己的母親。

    「你現在回來,也可以做你喜歡的建築,我們家也有這方面的業務往來不是嗎?」阮母看不出他究竟情緒如何,一心想勸他回來,「你自己想想,沒有家裡的支持,這幾年你過得真的好嗎?」

    「我聽說你想創業?」

    「你要知道,現在不是誰想創業就可以創的,白手起家有多難。你根本不明白。也不要做那種無謂的掙扎,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的,這不好嗎?」

    ……

    ……

    她的話還在繼續,阮斯然已經聽不見,她變成一段字音模糊的背景音,但他依然清晰地可以複述她要說的話。

    就像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選擇了自己熱愛的建築系,而不是他們期待的商業管理。

    一聲聲的重複說辭,和記憶里的那個夏天不斷重合。

    *

    得知他沒有遵照他們的意願,阮森把他叫到書房,問他什麼意思。

    阮斯然平靜地看著坐在高位的男人:「沒什麼意思,就是想選喜歡的專業。」

    「喜歡?」阮森冷笑一聲,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喜歡等當飯吃?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未來你是接我的班的,你選建築以後怎麼管理?說的好聽是建築,不就是場地包工頭。」

    阮斯然堅持:「我願意。」

    「斯然,年輕氣盛是好事,但太過,就容易跌跟頭吃虧。」阮森喊他的名字,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我是你爹,在商場這麼多年什麼沒有見過,我還能害你嗎?」

    阮斯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樣,你開學之後就申請轉系,我當這事沒有發生過。」阮森說的是商量,但語氣里滿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看他站在原地,沒有回答,阮森提高聲音,「嗯?」

    阮斯然漆黑的眼裡,閃過一抹情緒,他雙手握緊,問他:「你是把我當你兒子,還是阮斯然?」

    阮森覺得這個問題好笑又沒有意義,「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你嗎?」

    阮斯然眼裡都是倔強,「不一樣,區別很大。」

    這個答案阮森終究沒有明確告訴他,但卻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只是阮斯然而已。

    在開學得知他仍舊沒有換專業,又一次將他叫進書房,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阮斯然平靜地說:「沒什麼意思。」

    「就是想做個人。」

    「你的意思的,在我這裡不是人?」阮森怒不可遏,把書桌拍的震天響。

    阮斯然直視他的眼睛,「是。」

    話音剛落,阮森的巴掌就打了過來,阮斯然的臉上立馬浮現五個紅腫的巴掌印。

    「在我這不是人?」阮森氣極反笑,重複了一遍,「你現在是翅膀硬了,想要飛走了?」

    「老子養你這麼多年,你覺得自己在老子這不是人?」

    阮斯然沒有說話,因為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光鮮艷麗的,但從小到大,他就像是一個提提線木偶,要按照他們期許的樣子生長,否則就是漠然和詰問。

    「阮斯然,你怎麼可以和人打架?那都是沒教養的人做的。」

    「阮斯然,你得一直保持第一。」

    「阮斯然,你要不要做爸爸媽媽心中做好的小朋友?」

    阮斯然……

    阮斯然……

    這個名字仿佛成為了枷鎖,禁錮住了他的靈魂,他被套在一個名叫眾人期待的「阮斯然」的外殼下,無人關心,他是不是願意,他是不是快樂,他會不會痛。

    如果說十歲之前,他還渴望從父母親那裡,本能地渴望被愛,一直按照他們的期待,壓抑自己的感情,修剪掉自己的欲望。

    那麼十歲時,他差點快死的時候,獲得的僅僅是:「阮斯然你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失誤?」

    然後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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