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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37:17 作者: 劍指神洲
腿上已經疼得失去了知覺、嗆過水的肺火燒一般、可渾身卻像是泡在冰水中,冷得刺骨,熱得發慌。
可,每當陳竹的意識要陷入泥淖中時,男人都會輕輕晃一晃他,扯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勾著他,引著他,不許他再睡。
「阿竹,你看天是不是快亮了,你看看天上的雲,好看不好看。」
陳竹不答他,他便側過臉,用鼻尖蹭蹭陳竹慘白的面頰,低聲一遍遍地問。
直到陳竹懶懶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低哼,男人才安心了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竹兒,我都想好了,等我們回去以後我會去爺爺跟前請罪,任他打也好罵也罷,我徐蘭庭都不會再放過你。」
陳竹聽得哭笑不得,這是請罪還是訛人呢?
怕是不得把陳文國氣背過去。
「然後啊,哄也好,騙也好,再把我的阿竹帶在身邊——不對,應該是我死纏爛打也要跟在你身邊。」
混蛋…陳竹扯起一個蒼白無力的笑,當他是小孩兒麼,哄一哄就跟你和好了?
王八蛋,一輩子不原諒你。
男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咬牙忍著腳下鑽心的痛,嘴上卻依舊不著調,「我知道,我們阿竹看著脾氣大不好親近,可是心最軟。」
徐蘭庭說著,又晃了晃背上昏昏沉沉的人,「哄一哄就心軟了,對不對?」
不對…但陳竹沒力氣說話,只是閉著眼,在男人的搖搖晃晃之中,強撐著一絲清明。
「嗯?」徐蘭庭不肯叫他睡,「對不對?」
陳竹只虛弱地發出一絲哼聲,像是不滿。
「那也沒事兒,」徐蘭庭加快了步伐,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一年哄不好,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
聽著男人不著調的話,陳竹好氣又好笑。
誰要你哄,滾蛋。
徐蘭庭:「再不行,就哄一輩子。」
忽地,陳竹鼻尖一酸。
一輩子,好遠啊,他還能不能等到啊…
眼前的路太長,他的血流得太快,黎明來得太遲。
陳竹附在徐蘭庭耳邊,脆弱得像是即刻就要斷線的風箏。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對徐蘭庭說:「徐蘭庭,天怎麼還不亮。」
怎麼還看不到回家的路?
他們,真的還有一輩子麼?
男人的身形僵了僵,隨後,他奮力地在一片泥濘中小跑來。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徐蘭庭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肺里因為缺氧已經滿是灼燒感。
但他一刻也不能停下,他必須再快一些。
顛簸中,陳竹似乎看見了天色漸漸泛白。
「徐蘭庭,」陳竹閉上了眼,因為他的視線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好好活著。」
「陳竹,」徐蘭庭冷下了聲,「我告訴你,就算下黃泉我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求你,求你撐下去。
這人世間,有你眷戀的溫柔,有你未完成的事業,還有無數牽掛著你,愛著你的人。
昏迷之際,陳竹只感覺耳邊風聲呼呼吹過,男人的聲音忽遠忽近,穿破混沌,一聲聲在耳邊響起。
「陳竹,你就當救救我,」男人的聲音滿是哀求絕望,「你要是不在了,我活著有什麼意思?」
這是陳竹眷戀的人間,卻是徐蘭庭了無生趣的深淵。
若著唯一的光都熄滅,那他徒留在深淵又有什麼意義?
徐蘭庭從未覺得眼前的路這樣長,無論他怎麼跑,怎麼爭,都看不見希望。
難不成,是他一生作惡太多,老天竟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
徐蘭庭背著人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水聲四濺,泥土亂飛,他的腿上已經滿是血口子。
可他像是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疼,仍舊瘋了一般朝前跑。
徐蘭庭不信命,更不甘就這樣屈服於老天所謂的懲罰。
他的阿竹這樣好,這樣乾淨,憑什麼要為他這樣的人渣償命?
陳竹,我不信命,你也不可以信。徐蘭庭臉上已經是煞白一片,「陳竹,活,我們一起活著,死,我跟你一起死。」
許是徐蘭庭要死要活的威脅,喚起了陳竹的一點兒無奈。
陳竹靠在徐蘭庭肩上,死死撐著胸腔里的一口氣。
就在徐蘭庭瀕臨崩潰的時刻,遠處終於傳來一聲高喝,「有人!」
「救救他…」徐蘭庭脫力地跪伏在連綿的群山下,可抱著人的手卻死死沒有鬆開。
救援隊的人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死死地抱著另一個男人,奮力地在泥濘里掙扎。
男人一身的血,從頭到腳無一不是傷,連他的眼都似要滴出血來。
他一身泥濘,滿手鮮血,仿佛真是從地獄裡逃脫出來的惡鬼。
徐蘭庭眼前,是奔來的救援隊,身後,是埋骨無數的地獄。
他垂眸,懷裡是他此生唯一的希望。
「阿竹,天亮了,天亮了。」
徐蘭庭抱著陳竹,滿天晨光瀉下,光明中,有人朝他們奔來。
「救救他…」徐蘭庭的視線變得模糊,他抱著陳手卻絲毫沒有鬆開。
救救我的阿竹,救救他…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徐蘭庭隱約聽見了救援隊高高低低的呼聲,聽見了陳竹的低哼。
他聽見他的阿竹,輕輕地喊了他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