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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37:17 作者: 劍指神洲
    「徐蘭庭,你什麼意思?」

    「叫你降低飛行高度,放繩梯的意思。」徐蘭庭的眼始終望著腳下泥沙遍地的山河,竟妄想在茫茫四野中,找到那個人的影子。

    「先不說這樣有多危險,就算你下去了,你也找不到他——徐蘭庭,你自己好好看看,底下有多大,有多亂!」

    徐蘭庭:「那又如何?」

    天地再大,他也能找到他的光。

    看著徐蘭庭固執異常的神色,楊毅攔也攔不住,只得大吼一聲,「徐蘭庭你他媽找死!」

    直升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化作陳竹耳邊的一聲聲嗡鳴聲,聒噪地,強勢地將他從昏睡中喚醒。

    「楊毅,」徐蘭庭回頭,深深看了楊毅一眼,「要是…幫我照顧我媽。」

    「滾!」楊毅紅著眼,「你給老子活著回來。」

    徐蘭庭沉默著,朝他一笑。

    而後,男人在一片轟鳴聲中,義無反顧地抓住了繩梯。

    徐蘭庭的身影在風雨中劇烈地搖晃著。

    磅礴的山河中,他像一隻渺小的飛蛾,在洪流中奮力掙扎,朝自己的那一簇烈焰奔赴。

    劇烈的痛後知後覺地爬上陳竹的神經,他掙扎著睜開眼,眼前是混濁發黃的污水。

    污水還在積聚,一點點沒過陳竹的下巴,嘴角。

    陳竹仰了仰頭,發覺自己是被困在了一處狹窄的三角區,他的四肢都被泥沙死死困住,可好在,除了右腿被房梁壓住,並沒有其他大傷。

    可是暴雨還在繼續,陳竹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他看著越來越高的水線,奮力揚起了頭。

    不能睡,不能睡…

    陳竹將舌尖死死咬住,維持著最後的清醒。

    頭頂的房梁在暴風的摧殘下,似乎有塌落的跡象。

    陳竹能夠感覺到脊背上的重量越來越大,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不能…陳竹倔犟地仰著頭,他不甘心就這樣埋身於廢墟。

    他不甘心就這樣認命。

    實驗室的培育苗還沒發芽,山區的調研還沒完成,走出大山的農產品還沒有打開市場。

    這片土地上,還有地方被貧瘠的陰霾籠罩;還有好多孩子沒有見過山外的世界;還有太多的人飢餐露宿。

    不甘心,我不甘心!陳竹咬著牙,在血腥味中保持著清醒。

    風雨中,被困的人憑藉著一身孤勇,頑強地對抗著天災。

    不知過了多久,陳竹嗆了第一口水。

    污水已經爬上了他的鼻尖,本就稀薄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少。

    由於缺氧,陳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耳邊是連綿的雨聲,一滴一滴,砸向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他知道自己不能低頭,可是意識薄如蟬翼,只要輕輕幾滴雨水,就能將他推向深淵。

    不可以…陳竹昏迷前,似乎看見了爺爺嚴厲又心痛的神情,看見了老教授眸子裡期盼,看見了很多人眼中的失落。

    還有那雙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朝他望過來。

    男人的聲音似從天外傳來,模糊而飄渺。

    「陳竹,陳竹!」

    陳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看見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正奮力地撐起他頭頂的房梁。

    他已經分不清是幻夢還是真實,被雨水打濕的眼勉強睜開,酸澀的眼中倒映出男人狼狽的臉,還有他滿是鮮血的手。

    陳竹的臉被男人捧起,在風雨飄搖中,他的唇被男人撬開。

    徐蘭庭貼著他的唇,將空氣徐徐灌入他的胸腔中。

    隨著第一口空氣灌入肺腑,陳竹猛地咳嗽起來,積壓在肺里的濁水一口一口地被吐了出來。

    「阿竹,哥哥來了,」男人捧著陳竹滿是泥水的臉,珍寶似地吻了吻他的額頭,「不怕。」

    「阿竹,對不起。」陳竹聽見男人強撐著冷靜的聲音,「寶貝,哥哥帶你回家。」

    房梁發出一聲詭異的巨響,泥沙隨之流動。

    危機四伏中,陳竹隱約看見徐蘭庭以肩膀撐住了慢慢塌落的房梁,一雙手奮力地推開了壓在他身上的泥沙。

    禁錮著四肢的泥沙被男人一下下推開,徐蘭庭咬著牙,徒手將陳竹從砂石中一點點挖了出來。

    每當陳竹要閉上眼,徐蘭庭就俯身親親他的眼皮,一遍遍跟他說,「阿竹,別睡。」男人拉著他,扯著他,不准他陷入昏睡。

    風雨飄搖,徐蘭庭以肩背為他撐起了一片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陳竹感覺身上的重量漸漸消失。

    徐蘭庭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在懷裡,撕下襯衣,將陳竹受傷的腿包紮好。

    或許是疼痛奪取了陳竹的防線,他痛得發出一聲哭腔。

    「疼…」

    徐蘭庭咬咬牙,手上的動作更加迅速。

    「乖,馬上就好。」男人的聲音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陳竹痛苦地掙了掙,唇上已經被咬出了血。

    男人捏著他的下巴,不許他咬自己。

    「好疼,好疼…」昏沉中,陳竹仿佛變回了那個幼小又無助的孩子,絕望又無助地喊著疼。

    「不要,我疼。」陳竹緊緊揪著徐蘭庭的衣角,臉色慘白。

    「阿竹——」徐蘭庭徒勞地將人抱緊,心疼得難以喘息,「對不起,對不起。」

    徐蘭庭不肯讓陳竹再咬自己的唇,混亂之中,陳竹咬住了徐蘭庭遞過來的手掌,他很快嘗到了血腥味,因為徐蘭庭的手也已經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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