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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33:37 作者: 青色兔子
    陶鹿拎起背包,跑出冬管中心,就看到兩列筆直楊樹夾著的馬油路上, 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主駕駛上的中年男子開了車門, 沖她招手,笑得憨厚又殷勤, 是盧碧華二婚的丈夫, 陳國壯——她的「陳叔叔」。

    陶鹿腳步一頓,面色冷了點, 握緊了背包的肩帶, 慢吞吞走過去, 叫了一聲「陳叔叔」,打開後面的車座坐了進去。

    盧碧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裹著一件墨綠色的輕紗披肩,雙手交疊放在已經凸出來的小腹上。算一算,她已經是懷胎六月了。她有些費力地扭頭望著女兒,眼神里閃著討好與擔心, 解釋道:「本來媽媽是想自己來接你的,但是你陳叔叔知道了,擔心媽媽應付不過來……」

    陶鹿「哦」了一聲,低頭擺弄著手機。

    陳國壯擰開保溫杯,遞給盧碧華,「喝口清雞湯,你看看你嘴都白了……」

    盧碧華正在說的話就卡在了嘴邊,看了女兒一眼,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接過來,從了丈夫的好意。

    陶鹿搖下車窗,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壓抑,眼看著路兩旁的白楊樹倒退著飛馳而去,重重透了口氣。她決定挪開心思,讓自己想點高興的事情。

    【二喵】:開心開心開心!

    【二喵】:每月一天的假日,開心!

    這次葉深回復了。

    【葉深】:哦。

    陶鹿擰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哦」字,那種覺得哪裡不對的直覺又冒出來了。

    【二喵】:我這麼開心,葉哥哥就只回個「哦」字麼?

    【二喵】:哭泣,哭泣,葉哥哥好冷淡……

    她本來心情就不好,藉此鬧葉深罷了。

    【葉深】:……哪裡冷淡?

    【二喵】:哪裡不冷淡?

    隔了幾分鐘,葉深像是妥協了。

    【葉深】:有多開心?

    【二喵】:要飛起來那種!

    又隔了幾分鐘,葉深才回過來。

    【葉深】:去做心理諮詢,就這麼開心?

    陶鹿正在輸入的手指停下來,這又是什麼鬼。

    葉哥哥的腦迴路好高級,她有點領會不過來,這跟做心理諮詢有什麼關係。

    【二喵】:我開心是因為放假可以見到你呀。

    葉深看著女孩發來的這句話,嘴角止不住翹起來——滑得像泥鰍一樣的小丫頭,這次就放她一馬好了。

    陶鹿壓根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跟媽媽盧碧華一起進了頤園木屋。

    溫醫師早已經在等候了。

    兩盞白瓷杯盛著茶水,泛著裊裊香氣,擺在兩隻棕色沙發之間的小圓桌上。

    母女兩人分別入座。

    盧碧華手邊是果茶,陶鹿手邊是茉莉花茶。

    都不名貴,卻符合她們各自的喜好。

    室內溫暖而又不似外面的夏天乾燥,安息香微苦的味道叫人神思安逸下來,人走入這間木屋,不由自主就會放鬆。

    陶鹿來此間做心理諮詢已經有十次了,這是第十一次。從最開始對溫醫師牴觸對抗迴避的態度,到現在逐漸打開逐漸接納逐漸信任。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本人,她的心理醫師溫瑞生,就是最了解她的人。她所有不堪腐爛的內里,眼前這個戴著金絲無框眼鏡的男人都知道。

    溫瑞生輕輕撩起玉色長衫的下擺,在紫檀木方桌後的太師椅上穩穩坐下來,撿起筆架上的細毛筆,一邊沾著墨一邊微笑道:「二位別來無恙。」

    陶鹿吸了一口混合著茉莉清香與安息香的氣味,感到路上那種煩躁的心情漸漸淡了下去,她亦笑道:「溫醫師好呀。」

    溫瑞生含笑看了陶鹿一眼,小患者這周看起來氣色比之前又好了些。他作為醫師,心裡頗感安慰。

    「有件事情二位可能還不知道。」溫瑞生徐徐道:「兩周前陶振華先生單獨來做了一次諮詢。」

    盧碧華和陶鹿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詫異。

    母女二人對此毫不知情。

    其實這一家三口分崩離析已久,彼此不通音信,對各自現在的日常生活更是所知甚少。

    「那麼,我們開始今天的諮詢吧。」溫瑞生把毛筆蘸飽了墨汁,立起來往卷宗上寫去,「就從陶振華先生的事情談起。你們之間的感情會受陶振華的影響麼?是怎麼影響的呢?」

    盧碧華和陶鹿之前都是單獨諮詢,這會兒兩人面面相覷,都沒開口。

    「媽媽先來吧。」溫瑞生溫和道。

    盧碧華當著女兒,只道:「沒有受多大影響吧……跟她爸爸沒關係……」

    「陶鹿你覺得呢?」

    陶鹿冷嗤一聲,說道:「當然有影響,怎麼會沒有影響?」她對著溫瑞生,已經能袒露心扉,「從我記事開始,我媽跟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說的全都是我爸的不好,說他有暴力傾向,說他不顧家,說他沒擔當,後來我爸生意做大了,又說他不管我,說他在外面養了人。」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看盧碧華白了臉色卻沒有反駁,又道:「我一直信著我媽的話,但是誰知道十八年過完,他倆聯手告訴我,他們早就離婚了,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婚了。還是為了我當時重病的爺爺考慮,才瞞下來,呵,多麼高尚的理由。原來鬧了半天,我才是那個『外面的孩子』。人家雙方都是另找了合法的另一半。這我就不明白了,你們隱瞞離婚的事兒,外人不知道,媽媽你可是心知肚明——就這樣,,從我才記事兒就跟我灌輸我爸在外面有人的想法,合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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