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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30:24 作者: 樓見溪
對上她擔憂的眼神,陸承堯勉力扯出一個輕鬆的表情:「我不妨事。你勞累一晚上,快去休息。」
「……好。」
沈明儀順從起身,把安靜的空間留給他。
*
一夜裡,沈明儀掛念著陸承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軍營里便湧出一陣喧鬧聲。
沈明儀唯恐出了意外,穿上鞋履匆匆趕去。
欽差的營帳被層層士兵包圍住,魏則披堅執銳,吩咐士兵對此處嚴加看守。
邵志武將醒未醒時被動靜吵起來,衣衫並不規整,只陰沉著臉質問:「魏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魏則依舊笑得一團和氣:「軍醫今早去給陳將軍診脈時,察覺將軍入口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剛巧昨天大人去見了陳將軍……」
「你懷疑本官!」邵志武氣急敗壞。
魏則抱拳道:「事急從權。陳將軍畢竟是陛下親封的平西將軍,此事事關重大,魏某這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大人配合。待查清真相,還大人清白,魏某定會親自賠罪。」
「得罪了!」魏則一揮手,欽差的扈從均被悉數拿下。
這番動作,定是陸承堯授意。
沈明儀迫不及待地去中軍帳找陸承堯,桌案被他收拾的整整齊齊,座椅上觸手冰涼,看樣子早就離開。
沈明儀氣喘吁吁地找遍整個營地,仍舊一無所得。
走投無路,她只能找到王鐵柱,拜託他去問一問魏則。
王鐵柱和陸承堯感情頗深,魏則對他也算客氣,直接道:「陸將軍今早便離開軍營,說是自己走走,現下我也不知他在何處。」
出軍營能去哪裡?
沈明儀隱隱有了猜測,跟著直覺去尋,果然在葉老將軍的墓地前找到他的人影。
葉老將軍的墓地在山上,陸承堯特意選的位置。在這裡,腳踩高山土,眼觀西境城。陸承堯想讓他親眼看到西境被全部收復的那一天,這是他對老將軍的承諾。
陸承堯不拘小節,盤腿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墓碑。
沈明儀默不作聲上前祭拜,而後與他並肩坐著。
儘管已經到了夏天,山上還是要涼一些。山風徐徐,迎面而來,沈明儀打了個激靈,側眼看去,才發現他面色蒼白如紙,沈明儀覆手上去,不由皺眉:「你在這兒多久了,怎麼這麼涼。」
她將他的兩隻手合在一起,「自己搓搓。」
陸承堯機械動起來,好像沒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沈明儀說什麼,他才做什麼。
他緊盯著墓碑,良久,沙啞著聲音問:「安安,將軍是不是知道。」
陸承堯和魏則交代之後便來了山上,他想來陪著老將軍坐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到了這裡,卻越想越心驚。
老將軍為了磨練他,從來都是放任他衝鋒陷陣,可卻獨獨在廣平城一戰中命他先撤退。
那時他是不是就有了猜測?
沈明儀心頭一跳。倘若真是如此,老將軍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赴死?他為保西境鞠躬盡瘁,結果卻死在自己人的陷害里。
冷不丁的,沈明儀想起了老將軍要她轉告給兄長的詩。
缺月是誰,螢火又是誰?
沈明儀側頭看他,心口微窒,她還從未想過他臉上也會出現這樣脆弱又無助的神情。
「等哥哥來,」沈明儀澀然道,「他知道的肯定多。」
他信沈明儀,至於從未謀面的攝政王,陸承堯現如今持觀望態度。他將雙手重新搭回膝上,盯著老將軍的墓碑,只淡淡的說了聲:「好。」
等他來,等弄清事情原委。
他會親自為老將軍報仇,為無辜枉死的西境軍士兵討回公道。
他很快恢復到堅毅果敢的神情,眼神淡到涼薄。
沈明儀一面心酸,一面又油然升起驕傲。
陸承堯啊,在遍地荊棘中破出一條路,從來坎坷多艱,可這些刺打不倒他,他頂天立地,不畏風雨。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她要親眼見證他榮耀載身的那一天。
*
從山上下來時,天色近黑。
沈明儀一夜未睡,又獨自爬山,陪他枯坐一天,早已昏昏欲睡,倦的掙不開眼睛。
陸承堯小聲道:「安安,回去了。」
沈明儀單手撐著頭,迷迷瞪瞪地應了聲。
沒再喊她,陸承堯將人放在背上,小心背好。下山路陡,陸承堯走的慢,步伐邁的極穩健。
到營地時,天已經黑透。
模糊間,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沈伏侯在營地門口,不時張望,神情中難得帶了絲急切,見到陸承堯,當即迎上來:「你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小姐呢?」
他沒壓著聲音,陸承堯來不及阻攔,沈明儀已經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應了聲:「我在這。」
陸承堯便說:「在我背上。你有什麼事?」
沈伏沒來得及說話,暗處便又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身量比陸承堯略高些,不壯碩,看著卻有力。他穿著墨色的長袍,若非長袍滾著金邊,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他一出來,沈伏便側身站到一旁。
那人手拿摺扇,一下一下在掌心輕敲著。姿態悠閒,通身清貴。
他視線落在陸承堯的身上,不咸不淡,卻又似蘊藉著雷霆萬鈞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