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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30:24 作者: 樓見溪
伙房離這個帳篷極近,到了午時,飯菜的味道順著微風飄進來,無孔不入。
談不上香,更沒有辦法和沈明儀曾日日進食的珍饈相比,但對許久不曾進餐的沈明儀來講,這些味道足以將她從睡夢裡喚醒。
雖然她不用吃飯——就算想吃也碰不著,但飯菜的味道一陣一陣飄進來,著實考驗她的意志力。
沈明儀在這場考驗中顯然不合格,在食物味道無處不在的引誘下,果斷遠離伙房,鼻不聞為靜。
西境的正午極熱,沈明儀漫無目的地閒逛,與眾多滿身是汗的士兵擦肩而過。
士兵三兩成群,或神采奕奕,或疲憊不堪,各有各的不同。
沈明儀在盛京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眼中所見只攝政王府一處,遠離世俗久了,這種平常人間的氣氛反倒讓她耳目一新。
沈明儀繞來繞去,見營地空曠處眾人環繞,不知是在圍觀些什麼。
閒著也是閒著,沈明儀邁步過去,還未走近,便聽一道騰空作響的鞭笞聲,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緊隨而至。
「說!陸承堯逃到哪兒了?!」
「陸哥,沒逃,沒逃!」
「沒逃?那他人怎麼一直不出現?你寧願被本將軍打死,都要維護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再問一遍,陸承堯,逃哪兒了!」
「陸哥去拾、拾柴火了……」
「哈!營地里這麼多士兵,輪得到他去拾柴火?編胡話也得編個靠譜的!陸承堯是不是當了逃兵?」
「不、不是!」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嘴硬?本將軍倒要看看,你能為你的好兄弟扛到什麼時候!」
鞭子噼啪作響的聲音接連不斷,圍觀的士兵噤若寒蟬,看著王鐵柱的眼神都帶著悲憫和恐懼。
沈明儀走到陳束身側,將正中央的情形盡收眼底。
昨天熱情淳樸送藥的士兵,如今滿身血污,跪趴在地上。汗濕的頭髮黏在臉上,滿面灰塵,格外狼狽。
沈明儀氣到胸腔發悶。
這哪是審問?分明是施虐!
士兵駐在西境,是衝鋒陷陣、保家衛國,怎麼能像螻蟻一般被肆意凌|辱?!
沈明儀無計可施,又一鞭落下,趕緊轉頭,不忍再看。
撤職!
一定要讓兄長撤他的職!
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音並未如期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陳束一聲痛嚎,而後一根木頭落在沈明儀腳邊。
「是誰偷襲本將軍?」陳束嗓音尖銳。
圍堵的士兵驚恐搖頭,不約而同後退一步,生怕被殃及。
有人擠出來,逆流而上,蹲在王鐵柱身側探查傷勢。
陳束認出來人,冷笑一聲:「好啊,又是你。私出軍營在先,以下犯上在後。陸承堯,你說今日本將如何罰你?」
陸承堯恍若未聞,只專心查看王鐵柱的傷勢。
「陸哥……」
陸承堯:「噤聲。」
王鐵柱傷在背後。
陳束拿他泄憤,沒留情,鞭鞭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陸承堯頭也未抬:「但憑處置。只請將軍日後認準屬下,不要傷及無辜。」
「他包庇逃犯,可一點兒也不無辜。」
沈明儀被他顛倒黑白的本領氣壞了:「逃犯?你白長了一對招子?真要是逃犯還能留在這兒讓你打?」
沈明儀對著陳束的耳朵吼,聲音拔的高,奈何傳不到他耳中,只能憤憤跺腳。
陸承堯眼皮撩了下,將王鐵柱扶到一邊,返回陳束跟前站定。
他身形比陳束高,直立起來只能垂著眼看他,氣質冷冽,無端給人壓迫之感,反而比陳束更有當權者的姿態。
這種渾然天成的高高在上,一下子刺激到陳束最敏|感的神經。
「鞭刑五十,本將親自來!」
陳束提力,用了比方才還大的力道執鞭,雙眼赤紅,打定主意要讓他力竭倒地,狠狠挫他的銳氣。
一鞭一鞭下去,王鐵柱目眥欲裂:「陸哥……」
沈明儀只恨自己如今和兄長分隔兩地,否則區區一個陳束,怎能容他如此氣焰?!
「士兵都打廢了你來打仗嗎?西境軍真是倒霉攤上這麼一個酒囊飯袋!」沈明儀氣的原地轉圈,聯想到前夜聽到的謠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不斷地安慰自己:再忍忍,等皇帝哥哥封將的聖旨下來,看他拿什麼囂張。
五十鞭,鞭鞭下狠手。
陸承堯一聲不吭地悉數承下,到最後依舊站地筆挺。
陳束打完最後一鞭,未能如願,怒氣沖沖地離開。
沈明儀跟著陸承堯將王鐵柱送到軍醫營帳里。
軍醫:「你也進來吧,我給你包紮傷口。」
陸承堯淡聲拒絕:「不必了。」
包紮過後,陳束還有無數的理由甩鞭子。治標不治本,陸承堯提不起一絲興趣。
沈明儀唉聲嘆氣地跟著他,仗著沒人聽見自己說話,一路喋喋不休。
「這種時候逞能有什麼用?該治傷就別拖著,學學和你一起挨打的人。」
「國庫充盈,真不用你省這一星半點的療傷藥。」
「憊懶就更要不得了。得好好治傷,下次別硬著骨頭直挺挺得站著,稍稍蓄力,該躲還是得躲。」
「一身都是傷,何談上陣殺敵?不上陣殺敵,如何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