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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2:26:54 作者: 雲靜以致遠
    天亮時,東方澤埋首在一堆文件里徹夜未眠,他用力按壓著太陽穴,感覺到疲勞象山一樣壓迫著他的血管,他的肌體急迫地需要養分,哪怕有一杯熱水也好。

    他站起來想去倒水,兩條腿卻僵硬麻木得根本動不了,反而搖晃著差點摔倒。他不由習慣地看向旁邊的長沙發,那裡空空如野……

    這時,房門被用力撞開,馬丁闖了進來:「秦正死了。」

    東方澤似乎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本能地身體一挺,一口鮮血直噴出來,搖搖欲墜中才艱難地問道:「你說什麼?」

    * * *

    杜塞道夫。

    醫院地下室的太平間裡,秦正躺在床上,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冰冷,僵硬的臉上再不會有曾經的笑容。

    杜寒小心地介紹道:「周二那次爆炸,有一塊彈片射進他的顱腔,雖然當時沒事,但周五這個彈片位置變動,壓迫到他的腦神經,並導致血管爆裂。雖然搶救了二天,還是沒能挽回他的生命,我很抱歉。」

    東方澤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床上那人,冷漠地說:「我知道你盡力了。」

    馬丁向保鏢及醫護人員示意,全體悄無聲息地退出,馬丁小心地帶上門,給他們最後告別的空間。

    東方澤邁著僵直的腿,一步一步挪到床前,俯身看著秦正,用手指小心地撫到他的臉上——觸手冰冷,象是地獄裡帶來的陰冷氣息,激得他渾身一顫,淚跟著滴了下來,落在秦正冰冷的唇上。

    東方澤伸出蒼白瘦削的手指,幫秦正擦去唇邊自己滴下的淚,但跟著更多的淚落下來,眼見著點點滴滴灑落在秦正的眉宇之間——眉還象往常那樣又黑又密,卻再也不會神氣活現地揚起;

    灑落在秦正的唇齒之間——唇還象往常一樣微微翹起,卻再也不會唇槍舌劍地詭辯說笑;

    灑落在秦正的胸口——那裡還象往常一樣寬廣強大,但冰封一般的身體裡再也不會有熟悉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有力地傳來……

    東方澤克制住雙肩的顫抖,努力俯下身去抱緊了秦正的身體,低聲道:「你冷嗎?一直是你溫暖我,我也想給你溫暖,可是我的身體總是比你冷,我以為永遠不會有機會……現在,我來溫暖你,你感覺到了嗎?」

    那身體已僵硬,再也不會有回答。這樣沉重的身體東方澤根本抱不起來。他俯下身仍然試圖去溫暖這個身體,似乎這樣就可以感覺他的秦正重又回到他的身邊。

    東方澤流著淚說道:「你離開的時候,想到我時恨我嗎?我沒想到會這樣。如果知道我們的時間只有這麼多,我一定不趕你走,我一定讓你陪在我身邊,就象我們曾經的那樣,吵吵鬧鬧但是快快樂樂,每一天都有彼此的陪伴。可是,我有家族的責任我別無選擇,陪伴也可以是心裡的陪伴,就象我們在白樺樹下相約的那樣,你為什麼就不明白?

    我不想你來德國,你為什麼一定要來?我親眼看著我媽媽死去,我親眼看著我哥哥死去,我不能,再眼看著你這樣離去。你是那麼自信、那麼樂觀、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你為什麼就不明白?為什麼你就不能聽我一回?我回德國才不過三個月,發生的這一切都驗證了我的預感,可是為什麼你要這麼固執?你從來都是嘴上說聽我的,你根本就是騙人的!

    我知道你喜歡跟我在一起是因為你嚮往光明,喜歡看到坦蕩世界裡自己的樣子,我喜歡你看我的眼神,那讓我知道你是快樂的,所以我是快樂的,因為我可以幫你成為你渴望的自己。可是在這裡,無論軍火生意,還是黑鬱金香,甚至與美國和歐盟的勾心鬥角,這是我無法忍受的邪惡,更是你骨子裡最厭惡的黑暗,一靠近就會讓你越來越遠離希望的自己,我怎麼可以把你拉進這處泥潭迫使你去忍受你最摒棄、最想逃離的宿命一樣的惡夢和陰影?

    我可以去死,但你不可以這樣去生,無論有沒有我,你都該作坦然的自己,留在華城、作你的孔雀董事長不好嗎?如果你就這麼死了,你還沒有來得及成為最好的自己,你還有那麼多想法、那麼多事沒有來得及去做,你甘心嗎?值得嗎?你不是說要我陪你一生一世的嗎?我答應你就沒反悔過。雖然我趕你走,即便天各一方,今生我絕不負你,你就算負我我也不怪你,這還不行嗎?這枚戒指是你和哥為我戴上的,我會一生一世戴著它,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明白嗎?

    你要我說『愛你』,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嗎?難道,一切非要說出來才算數嗎?可是,你不是說不會死在我前面嗎?你不是說不要我做這道選擇題嗎?你非要我自己來表現什麼是堅強要我知道我根本沒那麼堅強你才罷休嗎?就算你非要揭穿我,可是說好的同歸於盡呢?你不作我的頭號敵人了嗎?那終究是你輸了還是我輸了?你這個騙子!」

    一滴淚,從秦正冰冷的眼角流出來,東方澤驚呆了。

    秦正睜開眼睛,用僵硬的手臂試圖去擁抱他:「我沒騙你,你不來,我不會死。」

    東方澤瞪著他,突然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秦正猝不及防,身子一側差點沒從床上摔下去,幸虧被東方澤一把抓住,秦正反身抱緊他:「別怕,我還在,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在這世上。」

    東方澤怒氣未消,聽到這話還是一呆,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再不掙扎,任秦正冰冷的身體將自己死死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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