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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24:29 作者: 禾木雨
    「是啊。」

    葉殘心深深凝視著她,「阿卿可不要說你忘了,當初在鎖龍澗里,你一字一句,親口答應過我的事。」

    鎖龍澗!

    如果說韓卿的腦子已經亂成一片混沌,那鎖龍澗這三個字就是劈開混沌的巨斧,一下子將她心底所有的僥倖與逃避盡數劈開。

    一輪圓月高懸。

    鎖龍澗內,寒香千葉蓮的香氣交織著血蠱飄遠,守在乘雲宗山門外的妖獸群隨即開始躁動。

    韓卿浸在寒潭中,臉色微微泛白,神情無悲無喜。

    她聽見山上傳來的雜亂聲響,聽見大陣破碎時乘雲宗修士們的驚呼。

    濃重的血腥氣隨風而來,就跟韓家被滅門那日一模一樣。

    身後傳來腳步聲。

    韓卿將身子朝水面上浮了浮,同時歪過頭來看過去。

    來的是葉子涵。

    他大約是從乘雲宗內一路拼殺過來的,一襲藍色道衣被妖獸血染成發黑的暗紅色,握劍的手臂微微顫抖,劍尖不斷朝下滴著血。

    「阿卿。」

    葉子涵站到岸邊,聲音嘶啞道,「收手吧……」

    「你在說什麼?」

    韓卿抬起眼仰視著岸邊的男人。

    清冷月光下,搖曳蓮葉間,她勾著的嘴角似笑非笑,「我聽不懂。」

    「阿卿,我知道這次妖獸潮是你引來的。」

    葉子涵又朝前走了幾步,「我知道你恨乘雲宗,可今日乘雲宗設宴,山門內有不少三大派的弟子,你這麼做必定會惹怒三大派……收手吧阿卿!」

    韓卿聽得心底暗笑,她何嘗不知道選在今日動手會惹怒三大派,從而引動三大派聯手追殺呢?

    可這是任務要求的,她沒得選,也不想選。

    「開弓沒有回頭箭,子涵,我現在即便停手,又哪裡有退路可走呢?」

    韓卿本可以直接拒絕葉子涵,並借著血蠱掩護退走,但她心念一轉,卻選擇留下。

    既然葉子涵主動送上門來,那她就把最後一個任務做完。

    「怎麼會沒有退路?」

    韓卿的回答叫葉子涵眼底亮起一簇光,「阿卿,你現在停手,我們可以趁事情沒鬧大離開昆吾,去東海、去西荒,甚至去北溟,天廣地闊,世間又不是只有昆吾一處修真境,只要想走,哪兒不是我們的路呢?」

    「呵……哪兒不是路,說的也是。」

    這些充滿了天真幻想的話叫韓卿輕笑一聲,但她沒有反駁,而是朝岸邊伸出手,「子涵,拉我上岸——泡了半天骨頭都凍僵了。」

    話語中竟還帶著幾分撒嬌意味。

    葉子涵怔了怔,俯身去拉韓卿的手。

    而後,水花四濺。

    葉子涵猝不及防被拽下了水。

    「阿卿你!」

    話未說完就被一個吻堵了回去,四周飄蕩著的清冷荷香不知何時愈發濃郁起來,葉子涵原本驚疑的目光微微凝滯。

    「子涵。」

    耳邊繚繞著他朝思暮想的聲音,仿佛沾滿了蜜糖的毒藥,明明帶著致命的危險,卻叫人無法不沉溺其中,「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在昆吾沒有家。」

    「你若喜歡我,不必媒妁之言,不必三書六禮。」

    「你給我一個家,我便做你的娘子,以天為媒以地為證,我們合籍為道侶,自此一生不離不棄,天廣地闊,我隨你一道去浪跡天涯。」

    「可好?」

    說完,韓卿以手指心,自取三滴心口血凝於指尖,「我願以心口血為誓。」

    月光下,葉子涵凝視著韓卿指尖的三滴血珠,片刻後扯開道衣,也從自己心口取了三滴血。

    那一刻的少年人,當真以為自己即將得償所願。

    ——

    「人人都說鎖龍澗的水是冷的,那一夜我卻幾乎被水燙得站不穩。」

    葉殘心拉起韓卿的手壓到自己心口,「從那裡離開後,我依著你說的,去置了處宅子。」

    說起過去,他臉上還掛著那副仿若當年的笑,只有臉側的魔紋與暗紅雙眸在在提醒著韓卿,他已不同往日,「雖然你說不必三書六禮,可我想,即是成親,旁人有的,你也該有。」

    「我去尋人打聽成親要用的東西,一樣樣買回來把家裡布置好。」

    龍鳳燭,同心扣,鴛鴦被,大紅色的燈籠。

    還有成對的杯盞碗筷。

    他懷揣著一顆滿是希冀的心,笨拙又虔誠地親手布置著他們的未來。

    「我是個被趕出家門的棄子。」

    葉殘心的聲音愈發低沉,隱隱還帶著一絲哽咽,「不止阿卿你沒有家,我也沒有。」

    「你說願意嫁給我的時候,我以為我們要有家了——阿卿,你能想像得出當時我有多開心嗎?」

    結果,就在喜堂快要布置完成時,傳來一個消息。

    答應他收手的韓卿,借那三滴交換誓言的心口血布下噬魂大陣,一舉擄走了全部葉家人。

    屬於少年葉子涵的全部憧憬與欣喜,在那一刻徹底破碎。

    「阿卿。」

    葉殘心還在笑,說話時雙唇卻在輕顫,「你於心何忍。」

    他把韓卿的手緊緊壓上心口,「那之後,我又前往鎖龍澗,才發現那裡的水的確是冷的。」

    「原來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場夢。」

    只可惜,好夢從來最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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