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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2:09 作者: 晴空藍兮
結果許一心又問:「怎麼了?是不是又僵了?」
雖然這是事實,她卻還是忍不住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可真是悲觀主義者。或許他只是太忙沒時間呢?為什麼你就一定覺得我們倆是鬧僵了?」簡直是誤交損友,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是某人偏偏言之鑿鑿:「哦,那是因為你最近臉色黯淡雙眼無神吶!十足的怨婦狀。可是我看你們前一陣明明甜蜜得人神共憤嘛。快,快來八一八,國慶回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肖穎不肯說。
許一心當然也不肯輕易放過她,直接將手提電腦抱得遠遠的,然後兩人一起躺倒在大床上。
「哎,還記得我們上大學那會兒嗎,也是這樣並排躺在糙地上,看月亮數星星的,暢談人生理想。」
「人生理想?」肖穎皺著眉頭回憶,「可我記得明明只是愛情理想吧。」
「愛情不也是人生的一部分麼,何必計較這麼多呢。」
「對,你曾經就把愛情當人生了。」
「那時候小,幼稚,現在早不一樣了。」
「……嗯。」
「其實除了愛情,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那時候偏偏以為那就是天底下的頭等大事,比吃飯睡覺重要多了。要是換成現在,每次公司要加班的時候我就想,情願每天能多睡兩個小時,就算沒有男人也陪沒關係。」
「真有道理!想當年和陳耀分手的時候我還哭得稀里嘩啦呢,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可是現在和葉昊寧之間再怎樣不愉快,也不會再哭了……」說到這裡,肖穎的聲音戛然而止,話題轉來轉去,怎麼又繞到那個人的身上?
明明不想提他的。
明明連想都不願想起他。
她覺得氣,雖然過了這麼多天,但還是氣,氣到胸口都時常悶痛。
當時他的語調多麼蠻不在乎多麼囂張啊,就那樣淡淡的解釋一句,毫無說服力,居然也並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相信。
可是,她會相信才是真的傻。
手錶只是其中的一個線索罷了,另外還有許許多多,她說不出來,只唯恐說出來了,就連自己都會忍受不了。
所以仿佛一直在賭著一口氣,他不找她,她也不找他。
白天的時候肖穎會豪氣萬丈地想,沒有誰離了誰是不能活的!在這樣的大好年紀里,當代女性應當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業的奮鬥之中去!所以這段時間干起活兒來特別認真積極,也仿佛因為那樣,時間才能過得飛快,一眨眼一天便結束了。
結果到了夜裡,她偶爾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又或者根本失眠無法入睡的時候,才會感到一絲害怕。
和陳耀二十年的感情尚且抵不過一夕突變,那麼與葉昊寧的呢?
當年分手之後,她曾一度覺得陳耀說得極對,她不能總是依賴他,否則也不至於傷得那樣重。於是她開始反省,並努力改正,並不是為了討好什麼人,而是為著自己著想。
傷了一次之後,終歸還是害怕的,所以才不敢再輕易地將感情依附於誰。
就連葉昊寧也不例外。
嗯,她以為他也不例外的。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上班接到通知,早幾個月前訂下的出差任務突然有了變化,不但出差地點由北京改成廣州,就連時間也推遲了。
肖穎從會議室走出來,暗自盤算,這下倒是有足夠的時間了,那麼月底張斌的婚禮要不要去呢?
一念未歇,便已經有電話進來。
她看也沒看地接起來,結果竟然是陳耀的聲音:「在上班嗎?」
「是的,剛開完會。」她想到又立刻問:「陳伯伯做了手術沒有?」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了,竟然已經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她覺得愧疚,因為過去陳耀的父親待她非常好,簡直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陳耀說:「打給你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前天就做完了,一切順利,恢復得也很好。」他停了停又說:「這次是真的要感謝你。」
「是嗎,那真好!」她下意識地開心,只是轉瞬卻又心中微苦,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只能說:「不用客氣,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本來就是,她只是動了動嘴皮子,結果全是葉昊寧一手促成搞定的。
確實如他所說,她從沒求他辦過什麼事,只有這一次,可是偏偏這麼巧,只是一次就足以令二人的關係再度滑到崩潰邊緣。
辦公區人太多,肖穎舉著手機神思有些恍惚地走到安全通道口,其實也沒意識到陳耀在電話那頭究竟沉默了多久,只是等他再度開口的時候,她才微微一愣:「什麼?」
結果只聽見極輕的一聲嘆息,她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陳耀的聲音緊接著低低地傳過來:「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她矢口否認:「我很好啊。」
他又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就是工作忙了點兒。」
陳耀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叫她的名字:「肖穎。」
他一向不會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可她這時卻沒發覺,只是低低地應一聲:「嗯?」
或許是因為心情低落,她的聲音輕而細,隔著遙遠的距離,恍若遊絲,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卻又偏偏緊緊地纏住他的心口,令他突然不忍再說什麼。即使都已隱約猜得到,但終究還是不忍說出來,於是只能小心地叮嚀:「工作忙的話,你一個人要注意身體。」
一個人。她抿了抿唇,聲音淡淡的:「知道了。」可是忽又微笑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關心我,這樣會讓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見他似乎無言以對,她才繼續說:「我開玩笑隨便說的,別當真。」語調有一點輕鬆,又仿佛唏噓,兀自陷入久遠的回憶中,「因為你過去就是這樣,總是問,……小穎你餓不餓悶不悶?……瞧你這樣一臉迷糊的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又或者,……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每一次的語氣都那麼溫柔。……還有,無論我開心還是難過的時候,你都會第一時間發現並且陪在我身邊,讓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孤單,其實所有這些我全都記得。」
正是因為記得,因為印象那麼深,所以才會一直擺脫不了,就猶如午夜夢魘,在他走後那樣長的時間裡仍舊時刻纏繞著揮之不去。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種習慣,如同他的存在是一種習慣一樣,記住他曾經所有的好也成了習慣。
她靠在雪白的牆壁上,聲音漸漸低下來,似乎有些迷惑:「可是你現在再這樣關心我又算什麼呢?我都已經嫁人了,我都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但是每次見到你就總是會想起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電話那頭只聽見靜靜的呼吸聲,她索性自顧自接道:「……可是我又控制不住,一直會去想。這樣子是不是很傻?」樓梯間裡有一絲悶熱,她深深吸了口氣,用了這麼長的時間,心中好像終於突然通透了:「或許,怪只怪我們認識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才會令我念念不忘……」最後她微微閉上眼睛,聲音卻愈漸平靜,仿佛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看清某些東西,心頭竟然隱隱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小穎,」陳耀終於出聲,因為有一絲猶豫,所以語速很慢:「那麼你現在,究竟還有沒有……」
她飛快截斷他的話:「沒有。」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所以她狠了心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我已經不愛你了,早就不愛了。」輕細的聲音迴蕩在樓狹窄的樓梯間內,又悠悠地飄散開來:「……是真的,已經不愛了。」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見到他,再聽見他的聲音,那樣心痛的感覺卻一次比一次輕,一次比一次淡。
所以她想,或許終有一天會痊癒的。
就像藏在額角的那道疤,是在陳耀離開之後,她某天哭得頭暈目眩,在浴室里不小心磕傷的。流血的那一刻,是真的疼,撕心裂肺一般,可是後來終究淡得幾乎看不見。
它只是存在,就如同陳耀,一直結結實實地存在著,這輩子都永遠抹不去,可是帶來的痛楚到底還是消失了。
最後她仿佛下定決心,作了個深呼吸,低聲說:「我要上班了,下次有空再聊吧。再見,……陳耀哥哥。」
在這一刻,電話那頭的人像是突然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半晌都不再出聲,她看著發光的屏幕,終於還是切斷了通話。
陳耀大她半年,可是從十二歲開始,她便不肯再這樣叫他。
她曾經為能直呼他的姓名而感到某種雀躍,那是屬於一名少女的穩秘的雀躍,以為改變一個稱呼就如同改變一種身份和關係。
如今她二十五歲,卻終於能夠再像小時候那樣,喚他一聲哥哥,心甘情願。
何大會計師周末有空,於是肖穎敲詐他請客吃披薩,順便慶祝他這麼多年的小計謀終於得逞,抱得美人歸。
三個人要了十二寸的超級至尊,又點了小吃和冰淇淋,何明亮卻完全提不起興趣,觀察了半晌也不動手,只是匪夷所思:「這不就是麵餅麼?怎麼你們女人都愛吃這個,真是想不通。」
許一心啜著飲料只顧笑,顯然這種話也不是第一次聽他說了,倒是肖穎神色有點古怪地瞥他一眼,然後沒好氣地說:「怎麼你們男人講出來的話都差不多?真沒水平!」
主要是因為葉昊寧也這樣說過,他對她長年熱衷於披薩一事嗤之以鼻,找到機會就冷嘲熱諷,有一次甚至狀似一本正經地提議道:「……不如你在家試著烤吧,把能想到的亂七八糟的材料都丟在那塊大餅上,丟進烤箱就行了。」
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輕視和污辱。於是她氣憤地糾正他:「首先,它絕不是你口中俗氣而普通的大餅。其次,上面的材料一點也不亂七八糟,配色多麼均衡啊,口感又好。」她甚至還想說服他,讓他從自改觀:「要不然下次你去親自嘗一嘗吧。怎麼樣?大不了我請客就是了。」
他想都不想就拒絕:「我不花女人的錢。」
她頓時語塞,可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結果為了故意氣他,當天的晚餐就是宅急送必勝客,打開紙盒,她指著色彩繽紛的夏日新款披薩說:「看看,賣相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