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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聞言,懷裡的人安靜下來,「其實我就是,沒準備好,也沒想好。沒想好是否要這麼快回到圍城,也因為連敗過兩次,事不過三,才更加相信,慎重點總不壞。」
「但你也要知道,很多事情越往後捎越糊塗。」
彼此相貼著來到床邊。顧岐安抱她分坐在腿上,很認真地問,「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在怕什麼?」
梁昭抵到什麼異物,臉一熱,掙扎要起身。有人偏偏不肯,促狹笑聲里,捏住她後頸不給動,「我真不會拿你怎麼樣,你好好回答,答了就放你走。」
「不知道。說起來都是些籠統的東西。」而往往就是那些籠統並未知的恐懼,才難以名狀,捉摸不定。
梁昭任由他捏貓般地把玩著後頸,她緊緊目光,無比受用地慵懶靠上他,「大到讓兩家人重新接受磨合,小到家務活分配。你也不得不承認,女人在婚姻和事業的權衡下,就得做出些讓步。更何況,說句不中聽的,我有時候覺得婚姻就是彼此消耗,很難共同成長,反之,彼此還會錯過許多成長的機會。」
「那如果說,我不會強迫你為了婚姻犧牲事業呢?」
至於兩家磨合,顧岐安不以為意,「你嫁的人是我,不是顧家;我娶的也只有你,不是梁家。」
家務活分配就更是偽命題了。
說到底,有人點撥她,「你的根結出在害怕日子歸於平淡和煩瑣。」
「對嗎?」
目光交匯間,顧岐安幫她揭掉面膜,單手一掀,那窈窕容顏在眼前徐徐展開,他喉嚨發緊,「毛毛,愛情從來不止什麼偉大且高光的存在,它可雅可俗,也本該適配在柴米油鹽里。你要轟轟烈烈,也要有接受它歸於平凡的勇氣。」
他好難得出口成章,梁昭都想拿小本本記下來,也微笑,「我飽了。」
「什麼飽了?」
「喝雞湯喝飽的。」
滿口薄荷清香里,顧岐安低頭來嘗她。梁昭躲不開,躲不開他的百般刁蠻乃至霸道,只能認命地栽進風月。
在微青的胡茬肆虐之下,她伸手抓他頭頂,問他,「顧岐安,我生不了孩子,你會遺憾嘛?」
有人撐著手望她,一臉不疾不徐的閒情,倒成了他冷漠,她才是急不可耐的那個。
「會有一點點遺憾……」
時近小春日和的光景。
她眉頭才塌了下來,又被他抹平,「而我償還遺憾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毛毛當孩子養。」
可以嗎?他問她。
唔。梁昭笑他也回應他的吻,不置可否。顧岐安說到做到,「改姓了,
顧家囡囡。」
*
徽州喪葬的作興,逝者起靈前,需得由下人在嘴裡含一枚銅錢、稍許糕點,懷袖大小。作此生帶去豐都路上唯一的長物。
顧父差遣老大來完成。
該說不說,有心人看去了都懂。
丁教授隱忍數月的牢騷終於發作了,沒落棺呢,人前就同老顧聲張起來,你什麼意思?別忘了,誰才是你正噹噹的老婆!
這麼多年你不把我放眼裡也就罷了,不把小二當兒子,我可不答應。你就緊著給我氣受罷!氣死我了,我做鬼頭一個不放過你。
嗯,他老大多可人多爭氣呀,二十幾年跑到國外屁都不放一個。乖乖了不得呀,一回來就給你「扶正」登基!
我算是看清楚了,老顧,你就這麼個喜新厭故聞不得舊人哭的性子……
眾戚友見狀俱是一驚。都想不到,想不到平日裡家教最好的顧太太怎麼潑蠻成這樣?
顧父也無比頭疼,扽著她到人後,問吵什麼吵!釘大的小事也值你鬧官司,活叫人打了嘴,存心不想老爺子瞑目是不是?
丁教授指天發問他,你敢說你沒有偏私?你敢嗎?有本事跪到老爺子遺像前,發誓你能一碗水端平,老大有的老二一樣不少!
你敢嗎?!
自然不敢。顧父只有和她打太極,那遺囑白紙黑字全程由老爺子一人主張,「我不會插手的呀,試問他都能想到個無親無故的娘姨,還能偏頗了你家的?」
「我家的?」丁教授含淚蔑笑,好一個我家的!
老顧上前半步來攬她肩膀。誠然地說,今日的丁綺雯好叫他意外,快四十個年頭了,他多久沒見過她疾言厲色地發火了?
從來沒有,她從來像個佛爺無悲無喜般地不管事。有時候他都存疑,印象里那個鮮活俏麗的丁綺雯是死在新婚當夜了嗎?
他有多不甘心這一碗白開水的寡淡,在外頭偷嘗到半點咸腥,就有多上癮上頭。
女人最不該年紀輕輕地愚信愛情,同理,男人最不該妄想從讀過書的女人那裡得到崇拜。
婚姻是聽牌算卦的話,顧父無疑是後悔最初那步走錯了。
錯到今朝這個田地,彼此像一對豁了口的玉佩,是成雙還是哐當落地,都是兩敗俱傷。
他去抱她的時候,丁教授哭也拳腳踢打他。
「雯雯,你寫了那麼多文章,有沒有半個字提到過我?」
沒有。
她任由老顧拍著後背,心如死灰,「也許你哪天死了,我會親手為你題一對輓聯。」
……
上山時,天公不作美,戚戚的微雨落地成煙。
一路紛揚的紙錢,沸反盈天的爆竹。棺槨落墓後,幾個直親站成一圈朝棺板上撒五穀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