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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梁昭還嘴,「那是蛤/蟆!」
「你就是。」
「你罵我!」他挨得過分近,睫毛根根分明,她沒好氣地躲開臉。
偏偏黏人精又追上來,貼著她頸側說,是罵嗎?我怎麼敢罵你?今時今日的梁昭不簡單呀,我把她供到菩薩頭上都來不及……
無比委屈的口吻,倒讓梁昭破功一笑,又拿起喬,「嗯,誰知道你對幾個女人說過這種話!」
「只有你。」天地良心!顧岐安抬起頭坐直身子,一手撐在門邊圍困她,嚴肅聲明,這麼肉麻的話,他從前才不稀得說。
「那現在怎麼稀得了呢?」
他看著她眼睛,片刻,不無受挫地嘆氣,「說你傻,你還真不帶腦子。」
其實不消理由,
有些言語越含蓄、越點到為止,越出真味。
真味是什麼?
像六個月以來,頑固附著在記憶里屬於家的紋理;
像眼前的她,從呼吸里淡淡的甜,到發梢間淺淺的木調香,於他都是失而復得之感;
像這個年紀,失去一些人、泯然一些事、翻滾一些紅塵,方才領會到,有個補救的餘地該多難得。
顧岐安說,有句老話:三搬一火。
搬家三次就相當於一場大火燒盡全部過往雲煙。而他有限人生里,工作後搬出老宅、離婚後搬出家,再來一次,
或許就真的無以回頭了。
「無以回頭的意思,就是連你也會從我過去的生命里銷聲匿跡。」
車一路向北,夜空像匹偌大的孝紗披住憩息的村莊。他說這話的時候,容顏在光影里忽明忽昧,那份真誠,如假包換,「當我預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並直覺自己不願它發生,就該醒悟,我得做點什麼。」
比如及時止損於未然。
梁昭任由他拽著手,半真半笑地反問,「那倘若我不提離婚,不邁出這步的話,你豈不是一輩子都醒悟不能?」
人啊,失去方才當惜的賤胚子何時能改改?
「不破不立。」
顧某人說,這四字訣普適世上許多事,「不離婚,終日困在死局裡,我們只會不停地閉循環,難見天日;
離了,撥霧見晴,死局才能當活局解。」
那麼梁昭又要問了,「婚姻到了分離才能拯救的地步不可悲嘛?」
「寧肯委曲求全、貌合神離,互相猜忌互相綁架彼此的人生,比離了更可悲。」
「那怎麼知道,再來一遍,我們不會重蹈覆轍?」
去香港這陣子,梁昭反省這段婚姻,總結出的最大弊端就是,他們皆是不適合被契約型關係捆綁的性格。
尤其她,連敗兩場後,她已經不會怨天尤人了,反倒在自己身上找問題。說白了,軸也好,要強也好,啞炮般內向也罷,無疑都犯了婚姻經營里的大忌,「反之,從這段關係里解除締結之後,我們再面對彼此的時候,要遠比從前輕鬆也自在得多……
不是嘛?」
顧岐安虎口撥過她下頜,指腹在她頰邊似有若無地摩挲,「你的意思是,我們不適合結婚?」
梁昭歪歪頭,「嗯,可以這麼說罷。」
才說完,就見某人丟開她下巴,收回手靠上座椅,偏過頭去。
像不耐煩多聽,也像生氣。總之,肉眼可見的臭臉。
梁昭轉轉眼珠子好笑,乾脆由他去。
直到車子快到鎮上,前方豁然有光,那假寐之人終於熬不住般地回過頭來,於黑暗裡窺視她,看她劃開車窗濛濛的水汽寫了個「厄」字,末尾一筆帶些力。
豎彎鉤成豎提,就成了「顧」的左偏旁。
娟秀筆畫洇在潮濕里,淺淡得像隨手塗鴉,
拓在他心下,卻重得如同一抹手掌印,一記自在不言中的蹙眉。
「昭昭。」
「嗯?」
「我不會放手的,」他拎著她坐到腿上,「短期內你不想復婚也好,或者,這輩子都這樣也罷,都休想再讓我放手。」
梁昭慧黠地彎彎眉眼,「據我所知,顧先生實在不是個有耐力長性的人。」
無妨,性子不都是磨出來的。有人胸有成竹道:「你試試。」
*
次日就到頭五,要正式發喪出葬的日子,而梁昭的假期也到頭了。最晚下午,必須回港。
丁教授知情後,忙把剛落腳的她叫去自己房間。
前婆媳之間有什麼好聊的,想也知道,老話重提。
丁綺雯一路走來多少重身份,教書先生也好,顧家最最賢德的太太也罷,輪到老二和遙遙的事上,只有一個角色:
母親,再庸俗不過的母親。
子女不幸,罪過也全成她的。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當年輕易託付給老顧,到頭來熱血涼成了滑稽;
更不該把一雙兒女生到這樣的家庭。
「這麼多年了,老二做什麼落到他眼裡都是不對。你看老爺子去世,他生意場上來了多少人做人情,又有多少應酬安排老二去?」
全便宜給了老大。顧岐安對此倒無所謂,都是給資本家唱堂會的命,不去也罷。
但丁教授如何甘心,就當她路走窄了眼皮子淺吧,像老二一味和父親作死唱反調的性子,她哪天撒手走了,他日子怕不是更難,
「我現在不替他多謀一些,將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