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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有人蔑笑,讓老大且等著瞧,不是他小人之心,是遺囑上留給秋媽再多,末了都能讓老頭全部剋扣走。
「老二,你是不是想怪老爺子偏頗我?」岐章突然脫口而出。
「怎麼會?」
顧岐安咬著煙,皮笑肉不笑,「說到底我們都是各人得所得的。何來偏頗一說?」
老大沉默。但心裡知道,這話他說得理虧,老二也不過聽個一樂。
靈柩前桌案上的焚香日夜不息。
挽幛輓聯下,親屬需得在蒲團上虔誠跪悼,逝者如斯夫,生者當自強。
這晚是個無月夜,從天黑就開始下雨。
鄉下人無論遠近都喜歡走門串戶。頭日裡來弔唁吃酒的一戶人家是夜就回請顧家父子上門,席上三人皆喝高了。夜裡路濕且暗,就不得不喊人接走。
輪到顧岐安,自然喊梁昭。
她撐傘前往路上,打著手電筒,不住地啐某人冤大頭。
下一秒,
有人在前方喚她名字。
梁昭駭得心一掉,拿光懟他,「顧岐安你作死啊!大晚上地嚇死我了……」
「膽就那麼細?」爛醉的人很潑皮,徑直朝她肩頭塌。呼吸里濃烈的酒氣。
梁昭如何能忍!伸手就推開他腦門,
豈料他又歪倒回來,且雙臂牢牢圈她進懷。好像掬水月在手,力道得格外地小心翼翼。
夜有涼風來,雨聲也太響。
所以梁昭才久久驚怔般地不敢信,信他在耳邊那句,
「昭昭我愛你。」
第60章 -60- 冥冥之極為「昭昭」
肚皮里的門閂終於下了, 鋸嘴葫蘆終於曬裂了。
梁昭第一反應,是不信這個愛字的。
她問,你喝多了吧?
喝多才會說胡話, 會假戲真唱。儘管她聞言那秒的心跳很真實,實到突突地頂在嗓子眼, 一張嘴,心就能摔地上。
因為她生平頭一遭被直剌剌示愛,饒是當初和顧錚那般情篤,他也沒提過一回。
聰明人都知道,這個字太象形了, 也太莫測了。
可空可滿, 可輕可重。
全看你怎麼會意:
不信, 就跟口頭禪或者呵出的熱氣般不值當;
信, 一筆一划也叫你拿命去償。
往往只有那些傻且無畏的人,才輕易敢把自己關到這個字牢里。無問輸贏。
而眼前這人,傻,無畏?
他占了哪一頭?
顧岐安被問得一嘆,仿佛好容易吹鼓的氣球,躍躍欲試, 轉眼又給她泄掉了。他下頜抵在她肩頭, 很不服氣,「我沒喝多。」
「那我走咯,傘和手電筒留給你,你自己回去。」
「……」
看吧,逞強就會打臉。梁昭手才虛虛一松,他就站不穩了。顧岐安嘴裡叨咕,工作之後很少陪老頭喝酒了, 一來他不樂意,不樂意清客相公般地給父親幫閒,二來老頭也不高興帶他,這孫子上酒桌從來只會給他難堪。今天是破天荒,三人上陣父子兵一回,加上主家對弟兄倆讚不絕口,老頭一開心,自然照死里灌他們。
對他而言,外人眼裡的「蘭桂齊芳」無疑是最長臉的口碑。
「那他自己呢?」梁昭問。
「哼。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後來叫幾個世叔抬回去的,「你是錯過了呀,抬棺現場。」
有人謔完,抬起頭去捉她目光,果不其然,「笑了?」
「笑了又怎樣!不給笑?」
給笑、給笑……醉鬼反覆重複兩個字,揪鬆了領帶松泛自己,再牽住她的手。
才下過雨的鄉間小路泥濘不堪。他低聲提醒她,走慢點,別不當心陷進去。她穿的還是帆布鞋,不像他臨走前借了人家務農的膠靴。
話沒說完,就聽梁昭啊地一聲,精準踩雷了,小白鞋包了層漿。
她嗔怪他,「你嘴巴怕不是開了光吧?」
「這也能扣到我頭上來?」
「怎麼辦?」
顧某人拿手電照照她雙腳,腹黑一笑,「要不這樣,你在這等著……」
他說話大喘氣,梁昭等不及,「說呀,等著,然後呢?」
「然後我去看那幾個世叔可完事了,完了就叫他們再給你抬回去。」
「你大爺的!」
二人一個笑一個怒。顧岐安無辜攤手,眉眼頑也風流,「那不然怎麼著啊?眼前這情況,我們兩個泥佛對土佛,除了找外援,就是你自己將就著趿趿。遑論本來就是你來接我。」
哈!梁昭算是懂了,男人嘴裡的愛就是薛丁格的貓呀!你指望他個屁,她乾脆俯身把鞋拔.出來,跺掉泥渣子,就憤憤要棄他不顧了。
熟料才抬起腳,就被顧岐安扽回身來,只見他微微半蹲著,手拍拍肩頭,暗示她,背你。
「背得了嘛?」明明走路都夠嗆。
「少廢話!背你又嚕囌不背又怪我靠不住。」
是的。其實見微知著,就像他們這場婚姻,站在各自角度有各自的難與苦衷。
輕易感同身受的話,也不存在磕碰許多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鄉野澄淨的夜空里,豁開一個娟娟月牙的口子。
月下看他背影,挺刮又稜角分明。梁昭見好就收地剎住性子,雙手搭上去,繼而一個失重,被他穩穩馱起來。
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