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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嗐,這有什麼?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老傅外人視角地說,家庭家庭,缺個口子就是不行。昭昭如此倔,說白了,也是時運所迫。
「父親角色缺失,她才會堅韌起來,一方面代償自己,一方面也想替補譚主任陪伴你。」
弦外有音,也是在暗示,家裡頭沒個男人多多少少受累些。
梁瑛什麼人,又如何聽不出?只是這會子無暇去想,儘管她懂,親事推不得,推多了就成退了,「老傅,我和你說句誠心話。不是我不樂意,是確保姑娘幸福之前,我不會先享清閒的。」
「可你總要為自己活。」
老傅恭恭敬敬給譚主任進了一炷香。清明和忌日緊捱著,這個家也像久久難放晴地陰翳。
梁瑛當著兩個男人面,感嘆,「姑娘是債也是我一塊心病啊。不藥到病除前,我活不了。更別提為自己活。」
*
清明假期前後,煙雨鎖城。顧家忙著祭祖以及戲院的修繕工作,里里外外,全由顧岐安出面操持。
園林設計還找原先的團隊包辦。領頭的也是顧二故交,是個生意人,姓周,單名恪。
周先生見到老友頭一句,不談其他,只謔,「瘦了。」
「忙瘦的,」顧岐安拋煙給他,「臨來還在家捱了老頭一頓狠批。」
「批什麼?批你丟了老婆還是兒?」
原來事情早已傳開。圈子裡基本有所耳聞。
也是,從來壞事傳千里。顧岐安從愕然到鎮定,「都有。他可算找到由頭指摘我了。」父子關係本就差,這幾日顧父更是炸了,口口聲聲數落老二骨頭軟,由著老婆拿捏!
說結就結說離就離,過家家似的。哪家像這麼隨便?
傳出去不怕叫人笑話!
「托賴我養在他膝下三十來年,沒學到他半分長處,淨在抹黑他。」顧岐安不無自嘲之意。抬手夾煙的時候,周先生才注意到,他無名指上光禿禿地,戒指摘掉了。
「單因一個孩子就鬧離婚,是否太草率了?」
「兩個了。」
或者不妨說,他們之間遠不止孩子這個癥結。起初就是場錯誤。再用錯誤來彌補,只會積重難返。
周問,「需要我介紹離婚律師嗎?」
顧岐安這才微微失笑地轉臉看他,「你很好心也很熱情啊,還是自己有經驗?」
都不是。周先生實話告訴他,只是這世界太小,從前生意上偶然和梁小姐往來過。這陣子恰巧找到他們公司二次合作,接洽的時候,她瞧著像個紙片人,乾瘦乾瘦地,也很拼,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的樣子,仿佛要以此麻痹自己。
「我是覺得,倘若你們真真轉圜不了,不如趁早放過彼此。好過拖下去互相折磨。」
周先生說,感情的事何怨乎?
求仁得仁而已。這四個字足以消解一切擰巴與心酸。
一截菸灰徐徐磕在地上。
顧岐安回過神間,春風微雨里,菸頭已然熄滅了。
*
一連數日地勞逸結合,新方案來到收尾階段,梁昭比明前更忙碌,身子也總算調養好了。
某天下午茶時間,她接到個電話。同城陌生號碼,對方聲稱是顧先生請來的律師,邀她在樓下咖啡廳見面。
梁昭去後也不多言,直管請對方出具協議書,隨即看也不看就落筆。
律師無比意外,「或許您該先過目一下,畢竟事關個人權益。」
「不用。只勞煩您回去傳達他,手續什麼的還請儘快。我不想再拖了。」
律師像是嘆了口氣,「好的。顧先生交代過,他一有空就會聯繫您。」
人來人往的咖啡廳里,梁昭低頭在每個落款處上簽字,認真也鄭重。好像交卷前檢查姓名學號,只不過這一回合,她的答卷無疑太糟糕。
而顧岐安提前簽好的字跡,也是個個端正瘦金。她鮮少見他寫瘦金體,多是狂狷的草書。
律師帶著簽好的協議書離開。
梁昭終於解脫般地長舒口氣,呆呆坐著,再把戒指拔下來。扔在桌上,戒環慣性地來回打著旋,久久才停息。
看向窗外的時候,她無端覺得這幕好熟悉。熟在她依舊一個人,不同在這次不用等待戈多。
那廂,律師從店裡出來,徑直坐進街角停靠的黑色轎跑里。
后座上的人收回目光,「她簽了?」
「嗯。簽得不假思索、義無反顧。」
聽話人一言不發。
車廂里良久安靜著,只有電台主播沉且緩的聲線:正如賈樟柯導演說,我真正獲得故鄉,其實是因為離開了它。人生很多人事也如此,
你總要先離開,才有一個能回去的地方……
第46章 -46- 好不了的咳
日子恢復尋常節奏。平靜表面無波無瀾得像潭死水, 離婚就是石子投進去,惹不來多大漣漪。
當然,兩家親眷還是都得知了。
這其中不乏說風涼話的鬼親戚, 尤其梁家那頭。梁女士老早預見過,你先孕後婚就會活得矮些, 受婆家也受世俗冷待。
早前,梁瑛因為某些小過節開罪了舅母家。舅母與子媳住在鄉下,當初要蓋房子,想她嫁進城裡可算得勢了,就一門心思找譚主任借錢。
梁瑛頭一個不肯, 「好意思伸這個手的!我都臊得慌。你當我們家老譚開銀行的, 結婚這麼久我都沒置辦幾件像樣行頭, 有些人倒是臉大, 成天盯著別人家的。糊塗油蒙了心爛了舌頭的下作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