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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梁昭回絕了,她一點胃口沒有。下車未走多遠,也忽地一股嘔意從胃底竄到喉口,火燒般地,好想吐,她衝到樹邊吐了個清爽。心裡也冥冥預感出不好來。

    慌忙間,梁昭第一反應還是給濮素打電話,求她陪自己去醫院。

    後者說今晚沒時間,約定明早再去。

    結果梁昭回家睡了半宿,深夜噩夢驚醒,上廁所要衝水的時候,才發現馬桶里駭然且黑紅的……血。

    第44章 -44-  木繡球

    次日天色蒙蒙亮, 梁昭驅車來到濮素樓下。後者才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來不及化妝就下樓了,也沒吃早餐。梁昭說陪她去吃, 自己體檢最好空腹。

    早高峰尚未吹哨的路上,大霧重重, 二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濮素近來也很懊糟,為陸岳陽的事。她個體戶不存在什麼年終獎,收入忽上忽下,但家裡一旦急需還是她出大頭。陸就不同了,浙江人做生意發家的, 他再不濟也能回去繼承家私。相處越久, 矛盾越顯著, 二人無法兩相理解, 只有無盡的死循環。陸那些圈子,如今她也很難融進去了。前幾天還大吵一架,為他手機里仍未斷聯的前度。

    濮素由衷覺得,好累。太清醒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她們來到一家小籠包鋪子。從前大學慣常來吃,那老闆還記得她們,直接招呼, 「老樣子伐?」

    饒是梁昭好饞好饞, 也只能糾正,「不。給她來一籠屜就好啦。」

    開吃後,濮素才終於問她,「你準備去哪家醫院?」

    梁昭下意識抽出煙盒來想抽,被她按下去了,濮素怒其不爭哀其不幸般的口吻,「這就自暴自棄了?還沒查是個什麼情況呢!萬一孩子好好地, 也給你抽死了。」

    「好好地?十有八.九是沒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梁昭這回預感好強烈,從昨晚開始額角就突突直跳,具象形容的話,就是喪失感。對,好像十指舀水一般只能眼睜睜看它流逝,更像當年譚主任出事前晚,她發了個夢,夢裡如何也追不上老譚的背影。

    冥冥之極為昭昭。

    「我頭一次這麼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它像個死咒,棺材般的死咒。」梁昭一記冷笑,笑得淒楚也悲涼。

    從濮素視角看,好友眼裡的微光全潰散了。巴掌大的臉,白慘慘地,像個紙糊的燈籠,不用力也能捏碎。

    她還是力勸梁昭去瑞金醫院,「不管結果如何,這事你瞞不了他太久。何況他是你枕邊人,孩子生或死他有責任的!他是父親呀!憑什麼回回都讓他清閒沒事人,而你一個人受苦受罪啊?」

    「我不想他知道。」

    濮素氣得包子進嘴又吐出來,「你這人也是犟得沒救了!那照你的思維,結婚幹什麼呀?找老公幹什麼呀?你既然事事都能獨自扛,枕邊人全當個擺設,個麼和離婚沒兩樣了。」

    大嗓門招來旁人紛紛側目。梁昭始終不為所動的形容,無悲無喜,或者是哀莫大於心死。

    她實話告訴好友,「我就是不信任他。昨晚有反應,第一直覺也是打電話求助你,他到現在還蒙在鼓裡。我承認這樣不好,可是一旦他知道了,事態反倒更複雜。」

    顧家那個餘孽般的氛圍,又是商賈之家,最最注重香火傳遞了。否則,何以當初她一有孕就著急忙慌地要來看她,連體面也無暇顧及?這是一說;

    其二,顧岐安其實蠻喜歡小孩。她看得出來。有些人天生有孩子緣,招小孩親近,自己也樂得哄逗他們。而且她懂,童年與父親有隔閡的人往往更期許為人父,從教養小輩的過程里去補救自己。這是代償機制也是救贖。

    「此外的原因,就是我對他還有防備。」

    「防備什麼?」

    「誰知道,」梁昭聳聳肩,「你說我冷漠也好,作踐也罷,我甚至心想,倘若這回有驚無險我也要出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偷偷生下孩子一個人養。」

    「帶球跑?」濮小姐的腦洞永遠瑪麗蘇。

    梁昭鼻孔出氣,「什麼帶球跑?他一個精子供給者有什麼資格?」

    說著,二人像是悲極生樂般地齊齊失笑。笑完心裡又莫大的空虛感,活像個死人臨終前的迴光返照。

    南面窗戶外,路邊幾棵木繡球開花了。枝頭緊緻的花苞骨朵沉寂一個凜冬,終於迎春而綻。

    梁昭問濮素,「這樹我們上學的時候有嘛?」

    「沒有。你忘了?我們畢業快十年了。」

    *

    月中醫院例行大督查,衛健委下派好些個領導來訪。

    是以顧岐安下了夜班也不得歇,科室開會欽點他和另一位主任做好接待工作。上頭三令五申:半點不得馬虎,必須里里外外提高素質!給領導拿出錯來,影響全院形象,人人吃不了兜著走!

    這次督查也遠比以往嚴峻。不僅因為是突襲,也因不日院辦就要換屆洗牌了,據說下任院長擬定陳書記,也即陳嫿父親。

    好說。顧岐安即便與親生父親各種不睦,和院裡這些老//江/湖倒是極為熟絡。像忘年交也像「私生父子」。

    清早查房完畢,還碰上輪科預備巡檢的陳書記,後者和他閒話幾番,親媽粉般地戴高帽,「你們科室有你坐鎮我放心。好好干,你小子可別辜負我啊!」

    顧岐安拋煙給他,客套一笑,「今天日子特殊,倒不見跟屁蟲跟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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