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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連叩幾發,車裡人久久才降下車窗,旁余什麼發作都沒,只冷冽的語氣,「你去罷。真這麼骨頭輕也隨便你。」
天知道,末尾這句活像個斧子把梁昭劈開了。
第36章 -36- 回家
工作這些年, 有高處有低處,梁昭什麼作踐話沒聽過?
獨獨這句「骨頭輕」,她是實在消受不了。所以, 當初梁女士氣頭上罵她大著肚子嫁去顧家是骨頭輕,是傍小開, 她二話不說就摔門而去。
因為沒什麼比踐踏人格更誅心的了。
即便都說氣話不作數,可你又知道,他/她不氣的時候如何看你?
梁昭當年嫁給顧錚,領證之後好久才補辦婚禮,也辦得極為小眾低調的原因, 就是她在顧家那邊不大拿得出手。
顧錚是大戶人家出身, 和未婚妻是正經的父母命、媒妁言。兩個人還一起長大的, 青梅竹馬。成了, 就是商政兩開花,彼此合攏經濟;不成,誰是這樁良緣的破壞者,大家也有目共睹。饒是顧錚追回昭昭的時候,口口聲聲正名,他對那未婚妻從來沒有感情。
很小的時候, 梁昭覺得古人成婚都要「二拜高堂」太封建。長大才切身體會到了, 不是封建,而是不受父母祝福的婚事確實會很難,乃至於,舉步維艱。
直到婚後好久,顧父顧母都不甚待見這個兒媳,親家兩邊也極少走動。那婆婆更是青竹蛇兒口般地刻薄,處處為難梁昭。
好容易來一次上海吧, 也是因著兩口子落戶新房,她趕早要來看看。看也看得哪哪都不如意,一嫌風水不好,二心疼兒子的荷包。好像這兒媳多大的能耐事事拿捏他兒子似的!
且不說她不高興見親家母,梁昭自己也不想媽媽去遭那個罪。回回碰面,那頭一副勢利眼的刁相就下來了,嫌她們市井出身,嫌到恨不得分兩桌、劈個包間吃飯。
從來下嫁有下嫁的苦,上嫁也有上嫁的累。
梁昭有天還跟顧錚剖心,再由衷不過,
偶爾想想她願意嫁給他,來生受這些軟苦,大抵是真的愛慘他了吧,「當然,我也很恨你。情願這輩子沒有遇見過你,下輩子也不要。」
從而,可想而知「骨頭輕」里即便是個輕字,於梁昭,又是何等不能承受之重。
她感覺自己像打了個焦雷,醒回神來,聲音很小很輕,如同泡沫,一戳即碎般地反問他,
「你說我什麼?」
車裡人眼前也好氣,氣到緊繃著下頜,視線也懶得朝她,「中文漢字,還用得著翻譯給你聽嗎?」
「你這樣說話,不覺得和前幾天的行動表決太相悖嘛?」
顧岐安不禁一哂,「畢竟我當時也沒想過,有人只需前夫一個電話,就能揮之即去呼之即來。」
「那是我的工作,顧岐安!」
「也包括陪前夫吃飯?」
「你有毛病沒有啊!」和詭辯的人說話真心好累。對比之下,梁昭頭一次覺得那些奇葩甲方太可愛了,至少再力爭,也還在講理範疇內。
一時間,兩廂各自對峙著,合也難合,分說也分說不成。
顧岐安又很難不煩躁。他的工作性質本就是高壓高負荷,每天輪軸轉,閒下來只求個安生。而這幾日母親病重,他是忙前忙後,那個沒名堂的爹又甩手不管事,老爺子窮好心,來了也是添亂幫倒忙。開學季在即,教研組又有開不完的會議……
要不怎麼說,人類的悲喜無法相通呢?
或者不妨說,期待別人體恤你比自己更多,這本身就是件痴心妄想。
某人強濟著冷靜,換個口吻與她,「如果你聽到顧錚在電話里的那些話,那種語氣,你還能認為他對你別無居心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那我要怎麼辦呢?」梁昭也跟著平下氣,當下的她,在雨中濕透了,睫毛上簌簌的雨珠子,「你告訴我,面對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還是乾脆辭掉這份工作?」
顧岐安這才斜乜過來,眼角到眉梢,滿滿的陰鷙感,「我不是你,也沒有個前度上司,所以很抱歉,假設不了。」
好一個假設不了。梁昭忽而蔑笑,「你現在體會到我的難堪了,氣到恨不得暴走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我不是你,沒有個死了的硃砂痣,所以很抱歉,假設不了?」
「不能這樣吧?」她慪得來回吞一口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顧先生,你未免太霸道了!」
嘟地一聲,是長按鳴笛,有人拿拳頭砸方向盤,誤碰響了喇叭。
即刻,他不無戾氣地朝向她,「她好歹是死了!活著還好些,不如一道來看看,是誰他媽的天天犯賤搗糨糊!」
「嗯!只你的白月光高尚!至高至潔,重重拿起又能輕輕放下,分了就互不打擾。抱歉是我前夫無賴糾纏了,讓你帶累了。這日子跟他媽屎一樣,過不下去就離婚罷!」梁昭掄起手包就甩進窗戶,摜到他臉上。
鏈條與鑲鑽刮到他眉骨,生生刮破了油皮。顧岐安准准地接住手包,再威脅她,「你再提這個詞試試看!」
「我提怎麼了?!」
難得地,她又一次歇斯底里,破音並哭腔地拿問,「不能提嘛?就因為這個詞傷到你作為男人可悲又可憐的尊嚴?離了我你是會死還是怎地?
老娘不想再跟你過了,想走,又關你屁事!」
說罷,索性包也不要了,轉身就淋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