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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你管我心狠不狠?總好過你永遠黑不提白不提的做派。」
「那我問你,如果沒有秦豫這茬,你會想離嗎?」
「你還想我說幾遍?秦豫頂多只能算個導.火.線,真正的引子是現狀!」
顧岐安薄抿著唇,說話幅度牽動菸灰一掉一掉地,「什麼現狀?是我每天回到家,沖你說十句你才肯吱一聲;還是一點不順遂就悄默聲跑到濮素家裡,幾天都不來電話?是誰一直敷衍,離婚也提得好不草率,美其名曰及時止損。
你這麼急吼吼想離,離了又要去找誰?」
梁昭又氣又惱,她早該想到,這人就是如此傲慢且刁滑。嘴裡沒一句能聽的,氣死再弄活你,活了又氣死你。
她甚至弓起膝蓋踹他,想踹要害部位。被他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腿,「嗯,可勁踹,有家暴的罪證官司打起來更簡單了。」
笑完,又緊緊挨近她的臉,「說,離了你要找誰?」
梁昭一把扯下他唇上的煙,塞自己嘴裡,將煙霧還擊給他,「找更廣闊燦爛的天地。而不是什麼難啃的回鍋肉。」
狠話撂起來沒什麼意義,但很爽;
就像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你哭也從不是為了解決問題。
片刻拉鋸之後,顧岐安終於緩緩撤開她,整理衣衫間,手一拽,拽走她唇隙的煙屁股,「連過肺都不會,就別裝小大人了。」
「放屁,我大一就會抽了。」
某人不和她計較,胳膊撈過大衣移步,「我勸你現在找個鏡子,理理頭髮和儀容。別待會出了門給你家老母親看出什麼蹊蹺來,可就不是你想改天再談就能改的了。」
繼而,怨偶又偽裝成佳偶,二人一併若無其事地出門去。
到一廳和氣融融里。那老傅拎來好些個土特產,有蕪湖荻港的醃香菜、蘇州南塘的雞頭米、安慶桐城的絲棗,件件擺開和梁女士說道該怎麼吃,怎麼保存。
末了看見小輩們出來,二人俱是赧然一笑,笑得仿佛回春。梁女士見姑爺要走狀,「哎?你不留下來吃飯呀?」
「不……」
「不留了!」梁昭代為搶答,「醫院臨時有事找,他不走不行。」即刻幫他披上大衣,賢內助到底。
顧岐安輕淡地站著,一面手掂車鑰匙,一面回低頭瞧她,難得賢惠,哪怕心照不宣是做戲。
梁女士不無薄責,同老傅道:「瞧吧,這就是給醫生當老婆的苦處。三過家門而不入,和大禹老婆有一拼。當年老譚也是的,」說著,目光悵惘地看向遺照,「那醫院裡永遠做不完的差事,治不完的病,一個電話就把你使喚走,不容商量!老譚啊,早知如此,那天我說什麼也不准你去醫院……」
老傅面上堪堪一澀,梁昭忙打住母親,「媽,過去多久的事了,別給客人添堵。」
話完催促顧某人快走。
顧岐安在玄關穿好鞋,身子一半出門,又探頭進來同眾人話別,尤其是老太太,「外婆,新年快樂,萬壽無疆。改日岐安再來叨擾您。」
老太太迷迷糊糊哼一聲,「就走啦?」
「對,失陪了。」
「不離啦?」
纏夾喑啞又無心的一句問話,像根刀子,劃開歲月靜好的假相。
梁昭惴惴地慌忙把某人推走,免得娘倆生疑心。梁家女人是祖傳的一家子門檻精。
到門外她便停步,掉下臉色,「你走罷,我就送到這裡。改天我諮詢一下律師,到正式商議之前,保持聯繫。」
她現在有點棄後宮怨的意思。瘦單的身子立在冷風裡,容顏支離破碎,還得強濟著好聚好散,總不能當真學那烏拉那拉氏削髮斷情,還要戚戚反問,「皇上聽過蘭因絮果嘛?」
畢竟她沒有執掌後宮的大權,顧岐安也一沒有乾隆的能耐,二不曾身體出軌。
分別一刻,二人各自反向,都沒有回頭。
梁昭也是在這瞬間,醒神自己沒準是愛他的,一丁點也算。因為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從身體裡剝離出去,帶著血、牽著肉,一寸寸抽乾她。
可終究也就這樣。
愛不愛地,婚不婚地,當你漸漸在他/她心裡泯然眾人矣,就賤得比草芥還不值。
*
家裡地板滲水了。
三天之後,顧岐安晚班回家,就聽才買好菜正準備洗衣服的陶媽說,許是排水管臘月里凍壞了,盥洗室的地板滲了好多水,都泡霉了。
男主人聞言一查看,果真是的。
地板是當初裝潢時梁昭請人鋪就的。紋理是人字拼接形,會讓地面產生流動的視覺效果。一磚一線都彰顯著女主人對這個家的細緻與用心。
顧岐安蹲身盤查完,掏出手機才欲聯繫修理工,又聽陶媽知會,「早上還收到一個快遞呢。年前買年後發貨的,是太太買的宜家實木桌。全是零件,要手工拼接。」
「擱那裡罷。」
「哦,」陶媽聽他不咸不淡地打發,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多嘴,「先生,太太什麼時候回來呀?冰箱裡兩大板酸奶,她最喜歡喝的,再不喝是真真要過期了。」
你問他,他倒是也想找個人問問。
「我把修理工的號碼給你,打電話問他們約個時間上門來修。花多少錢,回頭向我清算。」
才通宵的人神思倦怠地起身,一路走,一路揪下領帶。原打算回房倒床就睡,又想起什麼,改道向廚房,拉開冰箱門拆了杯酸奶仰頭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