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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車廂里,母女二人久久對視。
梁昭:「算了吧。正因為知道他什麼尿性,我這次回來也不全是賭氣。更想留點時間空間,自己好好想想。」
梁瑛不以為然,「自己想,然後呢?回去了照樣長嘴不說?」
「不是……」
「無論想過,還是想離,想知道他對那個女人是否有殘念,想他明白你的心思……這些全都建立在溝通之上呀。」
到此,梁昭才開始自省,或許她確實低估了語言的力量。
但梁女士也有底線。除非萬不得已,傳統來看還是不希望姑娘再離一次。找到停車位的時候,她說這樣罷,正好我蹄髈就是買給你倆的,給小顧打電話,叫他來吃飯,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死了還不消停!你放心,小顧來了,我絕對罵不死他的。」
「別。」梁昭抬手叫停,「這事暫時犯不上長輩插手。或者,在你參與之前,我還是想先兩個人調和。」
「你別光說著好聽。」
「哎呀,曉得啦曉得啦。」
二人前後下車。難得的母女時光,梁昭挽著媽媽的胳膊,旁敲側擊問她,「那個老傅還去跳舞哦?」
一句話,讓老小姐面上露出些夕陽紅般的、紅鸞星動般的顏色。但嘴上強硬,「嗯吶!他會扭得很呢!今朝跟這個扭明朝跟那個扭,個老克勒的樣子。遲早有天閃了腰!」
「了解這麼清楚。在人家身上安攝像頭了?」
老小姐支支吾吾,嘰嘰歪歪。
西落日頭下,梁昭久違地心胸舒坦,嗟嘆,「唉,看來我沒長嘴也是梁家單傳的。」
梁瑛一把撒開她。沒走幾步,又主動黏乎回去,叮囑梁昭,這幾天住在這邊,傅伯伯他們家或許會上門來拜年……
「你想我怎麼做?幫你當軍師,僚機,還是前哨?」
「滾。別太殷勤就行。」
梁瑛說,無論如何,她依舊放不下譚主任。
梁昭聽後面上一滯,再笑笑,「別太殷勤是伐?那我擅長的。」
—
沒成想,老傅何須她們娘倆殷勤,次日一早,他就領兒子上趕著來登門了。
進門前先三分笑,茶葉鮮花阿膠糕,新年好,恭喜發財!
梁瑛尷尬死了,這兩年春節來家裡走動的親戚少,她都沒置辦多少乾濕果。沒的招待人家,好欠禮數,趕忙使喚梁昭,「去巷口的超市稱幾斤炒貨來。」
梁昭聽話到門口穿鞋。
老傅的兒子突然說:「我陪梁小姐一道罷!」
*
本來,吃了軟釘子的某人是打算直接回家的。結果路上一通電話,科室又把他叫了回去。
某鬧市發生群毆事件。就近送來十幾名傷員,春節期間,醫院只能抓壯丁。顧岐安一路油門到底沖回去,幾乎邊跑邊穿白大褂。急診科簡直炸了鍋。
擔床上還有小孩,無辜被誤傷,腦袋鮮血淋漓地,哭喊要媽媽。
顧醫生同他「噓」,輕手輕腳查體,也哄慰他,「叔叔答應你,你只要乖乖配合做檢查、治療,明天,甚至今晚就能見到她。」
小孩這才息了哭鬧。
然而連夜的手術過去,人還是沒救過來。
原本腦子裡就有血塊,一摔跤,急性硬膜下出血。下手術台還好好的,出清醒室又不行了。
大過年地樂極生悲。家屬在走廊哭得昏天黑地。
顧岐安就站得遠遠地,背貼牆壁,手上反覆纏著領帶。從本科大四就開始訓練的單結、滑結、外科結,……,練得再熟極而流,也有眼睜睜救不回人的時候。
周璡遲一步更衣出來,見狀拍拍他肩膀,「別看了。我早就麻木了。」
顧岐安直起身子,錯開肩上的手,「我又做不到,還瞎承諾什麼。」
「啥?」周璡沒會意。
「沒什麼。天都亮了,你怎麼著?」某人抬臂看表,六點多一刻。他問周璡去不去吃早飯。
「你請我就去。」
「一天到晚打秋風有沒有出息?」說是這麼說,也沒拒絕,請就請唄。
結果周璡又反口,「算啦。我等下還要開車去蘇州接人,接婷婷爸媽來上海,」婷婷是他未婚妻,口頭上的。二人戀愛長跑也有三年許,是該提上日程了,「你有點不對勁啊,家裡有的吃跑外面幹嘛?」
脫白大褂的人:「你管我?」
「……大早上的,你吃槍藥了!」
二人一路打著嘴炮到車庫。周璡忽而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到底是個矛盾體。不談結婚吧,又嫌戰線拉太長,不夠真誠;談了吧,又煩,車子房子聘禮一籮筐的事體。老實說我們這種工作性質,結不結的有差嘛?還不是照樣通宵站崗,完了連早飯還得在外面解決?」
顧岐安冷冷地,「你直接報我身份證號得了。」
「別,我說的是普遍現象,不單指你一個。」
坐進車裡的人和周璡告別,等著發動機升溫間,心裡也在反芻。反芻他當初入圍城究竟是什麼心理。
拋開所謂的歉疚、責任感,拋開為了拿結婚背書出國的私貨,還有呢?
好像只有,時辰到了,與其渾渾噩噩沒個著落還不如趁早落定。更何況平心而論,的確沒有比梁昭更合適的女人,乃至他覺得日後也不會再等到。
當然,那是彼時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