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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就當著兩家人還嘴了父親,後者也將她一頓奚落。

    眼下丁遙一臉心事,她問二哥,「我做錯了嘛?只不過是,不想讓別人來替我決定以後的路。」

    「你沒錯。真要說錯,只有不該托生在顧家。」

    「哥,你看起來醉得不輕。」

    「為什麼?」

    因為,難得地煽情以及至情。雖說丁遙在這個家,和老二是最最投契,但也並非什麼都聊,平日裡二人還是反貼門神般地沒大沒小。

    老實說,這秒這刻這樣的顧岐安,丁遙許久沒見了,好像黯淡了周身的光。

    兄妹倆差十六的緣故,顧二青年階段的許多事體,老么都是聽秋媽說的。

    說他打小就是父親眼裡的草莽;

    說老大出走那年,剩下的一家三口各自齟齬,甚至老二也有了決裂的苗頭。但好在有丁教授,這也是個奇女子,懂隱忍,腹有詩書氣自華。是她軟硬兼施拿和了父子,另一個說法則是,她意外得了丁遙,這才讓矛盾有所和緩;

    也說,老二大學最最不如意的那幾年,幸好身邊有個知己相伴。那人與他共進退,八年的青蔥熱戀光陰,可惜共苦卻不能同甘,最後無疾而終……

    外面溶溶月色天。丁遙小心攙著顧岐安,一併往外面去,「哥,我突然能體會你當年的無奈了。不怪我們顧家兒女個比個地不成文,是誰來都遲早被逼瘋。」

    顧父勸丁遙當兵,本質上和希望老二赴他的老路一樣。因為堅信自己是好竹,所以千般萬般,家裡都不能有「歹筍」。

    顧岐安站在風裡,微微一嘆,「我還好。主要是這麼多年苦了你,及早地畢業出頭也好,獨立起來,有自己的生計,就不用再日夜看他臉色。很多父母把你勒在套子裡的邏輯不外乎是,吃我的用我的,所以你就是我的附屬品。」

    而其實人人都該有自己的人生。

    *

    兄妹就地解散。丁遙隨父母回家,老爺子派小錢開車送老二。

    車子停到大堂門口,習慣坐副駕的人一拉門,就見梁昭在上面。她沒反應,倒是小錢恭敬地開口,「二公子,新年好啊!您看要不坐後面?」

    顧岐安一手扶在車門上,夜風倒也醒了幾成酒。面無表情看車裡人,二人齊齊沉默。

    小錢覺得氣氛太過詭異,尤其夫人還把戒指摘了,右手中指指甲蓋上包著紙巾,他心道該不會吵嘴了吧,於是說,「或者你們倆……」一起坐後面?

    話未完,車外人砰地甩上門,繞上了后座。

    小錢後背發涼,戰戰兢兢。

    路上只能打開廣播解除尷尬。年三十,電台實時轉播春晚,乏善可陳的套路小品,他硬逼自己笑,儼然比台下的觀眾還捧場,

    結果這夫妻倆毫不給臉子。

    一個端坐木頭人,

    一個拳撐額頭假寐。

    不多時,后座的活祖宗開口了,「我們聊聊。」

    小錢「啊」地一聲,顧岐安:「不是說你。」

    「……」

    不管梁昭搭理與否,某人隨即說:「你覺得這一年半有意思嗎?從你主觀角度說,過得好不好,得到想要的沒,是什麼在推進你往下走。」

    梁昭只聽了個囫圇,下意識以為他在反問,「有意思嗎」就是「沒意思」。她喉嚨里潑沙般地干,指甲也疼得緊。可是我們都知道,那個疼、那個傷口,它早晚會長好,人可以新陳代謝生理上的傷痛,獨獨無奈心理上的。

    真他媽疼啊……

    她浮浮嘴角,「本來還算有意思,過了今晚,很難有意思。」

    有人一邊聽著絕情話,一邊回想方才所見的她光禿禿的無名指。車外夜闌人靜的大街,車裡,繁榮歌舞作背景音。他下意識抽根煙含進嘴,末了又作罷,「所以當初你和顧錚離婚前,也是這麼個心態。」

    感情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好比他知曉她與顧錚的全貌,從來如此,而她今晚才得知秦豫。

    電台像是老天安排地樂景寫哀,突然放周杰倫唱《Mojito》:

    而你是文學家筆下的那一片海。

    梁昭報復性地答,「那還是不一樣的。至少我那會兒很愛他,很愛,所以離婚是無奈之舉。」

    該是沒有男人能容受這樣的對比。他們骨血里有天生的主權,無關愛否,更遑論妻子當面和你說道另一個男人的好,說得難聽點,精神綠帽。

    顧岐安看著沒吃心,倒是扯松領帶的動作暴露了心理,他點點頭,索性點著煙,「你看,你比誰都門清。如果這段婚姻讓你『入不敷出』,甚至反覆懷念上一段的好,平心而論,你不累嗎?」

    「你在勸退我嘛?」

    「是溝通。」顧岐安在煙幕里說,梁昭,我們真的很少溝通。

    「這倒是,否則我也不至於今天才認識秦豫。」

    「認識或不認識,重要嗎?」

    車抵達目的地一刻,顧岐安問她。這大抵就是他們認知不同的地方,婚前二人來往,算老友算sexpartner,梁昭都不吝嗇與他談論顧錚,因為壓根沒當他是現任,自然沒有交代前任的壓力。

    顧岐安看來,你就是到我這療傷來了。

    療傷的過程不存在什麼雙向交換。他不想提那段過去,但願意聆聽梁昭訴說。而到了婚後,就更沒有翻舊帳的必要了。

    有些男人處理是非的方式總是,麻煩能省則省。他不與梁昭坦白,一則是二人好像都不在狀態,二則,料到了她會有今天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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