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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顧丁遙:「呀!您還曉得電燈泡呢?」
某人袖口散解著,肘撐桌夾煙看小妹,「你憑什麼認為活了六十多年的人懂得比你少?」說著,要秋媽自己作證,她可是連掃臉付款都會的。
一伙人就這麼笑開了。
只有顧父肅一張臉,食無味,酒也沒吃幾口,就推碗要盛飯了。秋媽忙從老爺子邊上起身,豈料顧父又收回碗,反而使喚起丁教授,「你給我盛。」
他是坐在老爺子下首的,右邊堵著一雙兒女,進出也確實不便。發完令沒多久,就聽顧岐安叫老么往他那邊坐些。
顧丁遙疑惑,「幹嘛?」
「空個走道出來,讓你爹好自己盛飯。」
給顧父慪得,眼刀橫一眼老二,後者偏沒事人地不理睬。不理就不理吧,還當他是空氣地捏起響指逗鬧鬧。
叔侄倆隔一定的距離,鬧鬧坐在母親腿上,一雙圓眼盯著小叔手指,笑得咯咯地。顧某人也是沒大沒小散漫輕佻,
顧父當即責難,「孩子還這么小,逗壞了!」
話完不見效,又陰陽怪氣起來,「那麼喜歡逗,倒是自己爭氣生一個!」
這世上有人推己及人,就有人只會以己及人。顧父顯然是後者,當年兩小隻未婚有孕不樂意的是他,現如今孩子沒了,急急要生的又是他。
怎麼著都不滿意。或者不妨說,當年老二起了忤逆的頭,後來再做任何事都很難取悅他了。你走了他眼裡的彎路,之後只會一路不正、漸行漸遠。
老父親並不喜歡這個新媳,更確切地說是瞧不上。且不說她年紀輕輕就有婚史,頭婚究竟怎麼離的還打個問號呢,在他眼裡這就和二手貨無異了。也別同他說什麼與時俱進,試問這世上哪一對父母,為子女謀婚配會頭一個考慮二婚對象?
不存在呀。除非自家兒女不如人,行話叫賤賣抄底,可偏偏他們家老二盤亮條正,樣樣沒得挑,擱哪家不是香餑餑?
吃虧是福,但在兒女姻緣上吃虧的父母還能說是福,那妥妥的二百五。
這是一說。此外,顧父就尤為地膈應梁昭大著肚子逼婚一舉,不管事實如何,在他眼裡就這麼個性質。
他到底熟悉被女人挾持的感覺。那會讓他夢回當年,原配懷著老大來以死相逼。失去尊嚴何其難堪?他更不敢想,不敢想外邊那些人是怎麼評判這對父子,上樑不正下樑歪!
很多男人都喜歡把威嚴威望建立在馭妻馭子上。顧父也不例外,當然他失敗了,一敗塗地,三個教育試驗品統統有殘次。
不過他相信自己再怎麼敗,比下還有餘。當年住大院的時候,他看見老譚當妻奴就各種不屑呢,沒出息、軟骨頭,果不其然培養出的姑娘也不咋地。
甚至於,那場看似天意的車禍,老顧都懷疑是老譚作祟的!
這個臭不要臉的臭棋簍子,怕姑娘嫁不出去,就套路我們家。賤不賤啊?
現在木已成舟,多想也無益。顧父只能寄希望於兒媳的肚子上,人是一步步妥協的。
只可惜眼下,兒子不配合老子的妥協,「光說不練假把式。您要不先帶個頭?」
這話好不成文。丁教授都紅了臉,怪罪老二不像話,「吃你的罷!不然也給你盛一碗飯堵堵嘴。」
「能堵住的話早堵住了。」
顧父又氣又惱,恨不得摔了碗筷煞性子。
眼見著兩廂不對付,堂兄嫂速速圓場,「不急呀,這孩子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這話說給顧父,接著又教育老二,「岐安也多多體諒下父母。生兒育女的不容易,只有親身體會了才懂。」
是的。但其實,每個人每種身份都各有各的不容易。
為人子女的也不定比父母輕鬆。一個人從小平安活到大,沒長歪、沒遭難,這本身就是件奇蹟。
顧父最後推脫沒胃口,讓諸位慢用,就回房歇息了。
一場無端又敗興的家務官司,梁昭全程不曾置喙。她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無論回娘家還是與公婆相處,都閉麥向前沉默是金。
你們說的都對,哪怕1+1=6,開心就好。
*
婚後偶爾的話家常里,梁昭聽顧岐安說過,當年老大為何而出走。
同父異母又是寄人籬下,顧岐章心性很難不敏感,乃至是善妒。長輩稍微一點點的不公平,落到他眼裡就是偏私。
更遑論他這麼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在外人眼裡,還被歪曲成「私生子」。老大從小就不明白,不明白好端端的原配嫡出怎麼就成了外室子。
因為認定了自己被生母棄養,這種心理失衡從一開始就釀下了,積重難返。
殊不知,其實老大在顧父眼裡是最最成氣候的那個。
至少顧岐安視角看來如此。老大打小就算服帖,成績也一路優異,為了成為父親心中的頭號種子,甚至十來歲就拍著胸脯立軍令狀:將來我來繼承您的衣缽!
顧父別提多歡喜。
要知道,他最希冀的就是事業後繼有人。
相較起來,顧岐安有多麼不肖且不孝,可想而知。
可惜老大高中畢業那年,一場變故徹底離間了父子。岐章從小就對生母有著頂深的疑惑以及好奇,疑惑她為何狠心棄子,好奇她究竟什麼模樣、在哪裡、可還安好。
這是夙願,也是血緣根本的聯繫。於是畢業那年,他偷偷尋到生母故鄉找她,人是如願見著了,但也從她嘴裡聽聞了另一個版本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