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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這無論壓車還是壓床,都是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的寓意。
國人對婚姻與生育的兩全是如此執著。理由逃不開根深蒂固的家庭觀,養兒養女,老了能顧到你,你的精神和血緣有傳續,似乎這樣的人生才符合通俗意義上的圓滿。
只是也有反例。比如顧家老大,眼下顧岐原就問堂弟,「今年過年,岐章可有消息?」
「沒有吧,有又與我何干?」不想多談的人拋煙給堂兄,再從耳廓上摘下自己的。二人同時點菸間,顧岐安餘光不經意掃過了廚房那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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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妯娌兩個在給基圍蝦開背。二人雖說交情不深,倒也在工作上、衣食上有著知識分子特有的共同語言。
舒奕星說以前R大二食堂的蒜蓉蝦超好吃,梁昭聽後一驚,「你也是R大的?」
「研究生是。四捨五入也算校友了。」
「世界真小。」是的。小到有些久別必將重逢,有些兜兜轉轉終有始終。
廚藝好不好,從備菜上就可見一二。梁昭明顯是拼不過堂嫂的,後者手速快到咋舌,剝十幾個了她才個位數。舒奕星眼見她一臉艷羨,自謙這沒什麼,熟極而流,「讓你當個兩年家庭主婦你也行。」
「你現在不工作了嘛?」
「嚴格來說不算。辭職在家開網店,岐原的茶葉生意在網上也有銷路。鬧鬧畢竟還小,而我們都一致認為孩子還是自己帶大的親。怎麼說呢,事業與家庭能平衡則平衡,不平,來日方長吧。」
一心二用地話起家常,梁昭更拖後腿了。她倒也不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慢慢剝吧。
結果剝著剝著,有人就跟無影劍般地徒然躥到身後,她是在水槽前站著,顧岐安要來洗手,就這麼雙臂包圍她伸手去水龍頭下方。
梁昭冷不丁看見那雙手,又嚇沒了魂。
她這下著實好生氣,「顧岐安!你有病吧?能不能不要這樣!」隨即在他懷裡側轉過來,心臟簡直要蹦出喉嚨。
堂嫂在邊上也幫腔,「是呀,院子裡不是有水池嘛?非進來湊熱鬧,嫌這裡不夠擠!」
顧岐安垂眸看懷裡人,「真被嚇著了?」洗手動作沒停,再答堂嫂話,「這話得問你們家顧岐原,一人占個池子洗半天。以為搓澡呢。」
堂嫂不以為然,眉梢一吊,「我看未必吧?你不是奔著池子是奔著人來的。」
這話十足十的起鬨意味。
梁昭也不知是因為和某人親密接觸,還是自己經不住臊白,不覺就臉紅了。後梗著脖子讓額頭遠離他下頜,「洗好就趕緊起開,別在這礙手礙腳的。」
顧岐安聽話撤開,拿帕子揩手間,面上不無圓滑地應答堂嫂,「嗯,有些話懂自懂,放心裡比說出來好。」
說罷丟下帕子去。
只剩梁昭比那蝦子扔油鍋里熬煎還紅的臉色,以及,堂嫂意會了了的笑。
*
書房窗台上,兩盆虎刺梅凌寒不懼的傲骨,躍躍吐香。
文房四寶都已備全,老爺子攛掇老二快快寫對子。也回頭朝南面臥室,叫顧父一道來,只可惜後者發無名之火,不來!就要一個人呆著。
老爺子直喊嘿,「這什麼怪人,誰惹他了?比我還像個爺!」
顧岐安懸肘提筆,言簡意賅交代先前和堂兄的對話,有果必有因,「大概就氣這個罷。不然我也捉摸不出個所以然了,由他去,氣不死第二個周公瑾。」
「哦,」爺爺恍然,「那盤店的事確實要謹慎為之,可不像小時候過家家我當老闆你來跑堂那麼輕易的。」
「知道。」
爺爺盯著老二運筆,一氣呵成至銀勾鐵畫。心道還好,功夫沒還給我,寫得像那麼一回事,就是比我差遠了。
轉念一咂摸,又道:「你爸也未必就氣開店的事。」
顧岐安擱筆,紅宣紙上赫然《菜根譚》名句:
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
他側眸去看爺爺,表示此話怎講。
「兩件事。」老爺子比兩根手指。
其一自不必說,老大今年還是不歸家。老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他生母憂不憂不知道,反正顧父面上裝著雲淡風輕,心裡一到年節邊上就捱苦呢。
其二就是焦他們小兩口的心思了。過過年小梁昭也30了呀,這個……
顧岐安聞言到此,忙比手勢勸他打住,「您套路也太老掉牙了,借別人的口來催生。還是您自個也曉得,催生是什麼不光彩的事體。」
「呸!」老爺子當場露餡,也好沒臉子,老小孩地跺跺腳就要走了。
當然,顧岐安說是這麼說,心上自然葉門清他們爺倆都盼著有後。催生的話換顧父在場也說得出來,只是會更難聽擰巴些。
從前顧家老二就同外人玩笑,他們家博古架上並不缺古董,因為家裡有兩個現成的。
這兩個「老古董」一生致力於發揚糟粕文化,在故紙堆里開倒車。他們認為女人最根本的意義就是嫁人、生子,從一個家庭過渡到另一個。如有獨立事業且不婚丁克,那實屬意外,或者就是這個時代荼毒的後果。
女人在他們眼裡,說難聽些和附件無異。
故而從小,顧岐安就站在不同的角度體恤著丁教授的不易。
難堪她的難堪,辛苦她的辛苦。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父親無可原諒,興許大哥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