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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老爺子這才清醒了,左思右想,也不無道理。
只是不管何時見,他得先表表態,「我是你,這孩子勢必要留。總不能由人姑娘和家裡人都看不起。孩子千真萬確是你的,那麼對對錯錯都是過去的了,計較那些也沒意義,最緊要的還是商定以後怎麼辦。其實我說你爭氣,又哪是說著玩,老頭我真心高興呀,我都沒幾天活頭的人了,就不想進個重孫享享福嘛?
而你呢,不僅不替我著想還成天到晚想著跑路!」
「有重孫您就不怕我跑路了?」顧岐安眉眼一掀,失笑,故意試探。
「那總得好點。至少人跑了,根在這。你去看看世上多少離婚夫妻,有孩子的,都做不到老死不相往來。」
爺爺有句老話,秤桿離不開秤砣。
這父母啊就是秤桿兩頭,斜高歪低地不要緊,有了孩子,秤砣掛上去自然就平衡了。
哪怕某天走到分開,有這中間「臍帶」,關係也斷不掉。
爺爺說,那梁家囡囡是個好姑娘呢。他現在都還記得,從前在大院的時候,回迴路上碰見了小姑娘張嘴就喊他爺爺好,五官清清爽爽,性格又靈,絕對的一家女百家求呀。
他是老派人了,在岐安的婚配理想型上,沒那麼多小年輕心高氣傲的要求。除了門第不得不講,對方長相中看帶得出去、底子清白就夠了。當然了,學歷工作上最好不要高出男人,你個傲骨頭也過不來男卑女尊的日子。
只一點,爺爺仰頭沉吟,「可惜離過婚……」
顧岐安沉默思量狀,把煙含進嘴深深吸得火星明滅幾個來回。男人解壓的寄託無非是菸酒咖啡。但他菸癮也不重,偏偏今晚,回老宅才一個鐘頭就半包煙了。可見再能耐的人在人命擔當前都十足渺小。
「她不離婚,又上哪裡給您曾孫抱?」某人咬著煙才話完,
那頭臥房裡衝出顧父,上前就給了他一巴掌。
*
這廂,凌晨兩點,姐妹淘還醒著。
濮素純粹是洗完頭幹不了的緣故。這間房子是她租來的,為了離拍攝工作室近點圖個方便,實際上設施很老舊,變壓器老跳閘,一跳,樓下那個包租婆就赤口白舌地上樓罵人了。所以她連吹風機都不敢用。
就這麼盤腿在床上,拿毛巾揩揩,一邊寫下期Vlog的文稿。
梁昭說過她很多回,掙錢從來不花在刀刃上。什麼美妝護膚品一茬茬地往家裡囤,老家那邊要錢了也好大方,自己呢,饑寒交迫地忝居在這裡,連件像樣家具都無。
「要你粉絲知道你私下這麼寒磣,分分鐘脫粉出坑。」
「距離產生美嘛!離偶像生活遠點准沒錯。」
濮素倒是數落起昭昭,「求你了,睡覺罷。我哪怕把床讓給你,去睡客廳。你這大著肚子熬夜回頭出了毛病我賠不起。」素日裡二人經常到彼此家裡留宿,她是頂了解梁昭的,百分百工作狂。人家社畜是拖到ddl成第一生產力,梁昭不,能今日畢的絕不捱到明朝。且還高標準嚴要求,有一次,就半夜cue他們團隊的拍檔起床,連夜訂正報表里的錄入手誤。
當下孕婦也盯著電腦屏幕,一味地,「馬上,知道了。」
「馬上馬上,馬到天亮了。」
梁昭徐徐嘆一口氣,表示實在沒法。這個在案新項目,後天要下甲方工廠調研的,要和操作工溝通的,不把方案書熬出來,明晚她又有酒會沒空寫了。
工作雖然常常令我們痛並愛著,但它到底是生活的保障。
你不最起碼地認真對待,又何以服眾?基礎決定上層,又何以來提高生活水準?
這份心理也只有社畜惺惺相惜了。濮素嚴格來講不算,正因為愛好自由她才選了個體單幹,去年出於發展才擴充的工作室。在她看來,梁昭就是驕傲慣了,從小到大在別人的褒獎里活過來的「三道槓」,一點污漬容不得。
二人大學同宿舍,風風雨雨塔里塔外,勝過親姊妹。濮素無論分手還是創業貧瘠期,都有梁昭扶持,反之亦然。這麼多年對梁昭最大的打擊不外乎父親去世了,那陣子她又恰好在求職,最焦頭爛額的時候,蹲在牆根頭埋在膝蓋里,濮素說你哭一哭吧,我把肩膀借你。
梁昭只會搖頭。對她而言,眼淚永遠屬於弱者。
譚主任並非當場身亡的。而是經歷了反覆搶救、失望與希望的橫跳,最終多臟器衰竭,死於劇痛。
他即便疼成那樣了。濮素陪梁昭去醫院看護的時候,母女也不肯告訴譚主任實情,仿佛騙了他,也就騙過了自己。
最後是譚主任清楚時日無多,扽住昭昭的手,求她,放我走吧、讓我走吧……
家屬為什麼要對患者隱瞞病情呢?幾個月前的某天,梁昭問過顧岐安這個問題,想聽聽醫生專業角度的答案。後者想了想說,大約,是想盡這一期一會裡最後一點微薄的恩義罷。
是的,這世上每段親情都是一期一會。
後來,料理完父親喪事,梁昭又捲入一宗基金平台跑路的禍端。初入社會第一桶金,聽信他人攛掇全投了進去,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窮到一度不吃晚飯大半年沒購物。饒是如此,至今梁女士也不知曉這樁事。
濮素記得梁昭大學時說過,她小學哪門考了95以下就沒臉回家了。父母習慣了她100分的卷子,稍微考少些,即便出口的是鼓勵,那臉上微末的異樣在姑娘看來都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