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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顧岐安,我被媽媽打了。」
第8章 -08- 從良
顧岐安趕到的時候,雨已經快停了,只成茫茫霧氣鎖著城。夜色里車河閃爍著呼嘯,從繁華處來,到繁華處去。只有梁昭那輛寶馬3系旅行車,像隔絕世外,孤零零地躲在一棵梧桐樹下。
車裡人也好像發現他了,但降窗之際,不知哪個小滑頭往車邊扔了個刮炮。啪地炸開,駭得她連忙撳回窗子。
那小滑頭的媽媽管教他,才過完年,等下城管逮到,你坐牢子去!
有人看起來天下無雙,所向披靡,偏偏忌憚這種毛毛雨的東西。
顧某人不禁覺得好笑,沖她鳴笛兩聲而她始終礙著那刮炮不肯下車之後,笑得更狠了。他記得從前住大院時,梁昭就似乎頂怕這東西,而他同另幾個家屬男生又極為地皮,回回過年附近,兜里不揣個幾盒仿佛出不了門。
一伙人丐幫般地在49號門口吆喝梁昭,下來玩啊!窩在家裡你繡花呢?
梁昭死活不肯。小老兒顧岐安就主張大夥放棄:
人家是波斯明教教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說罷眾人拿刮炮當開路鑼鼓般地炸著走遠了,招搖過市。那「繡花教主」怕得要死還探出窗回懟一句:
顧小二你去死!我是郭襄,才不是小昭!
她從識字起就喊他顧小二了,拾人牙後,沒大沒小。
眼下,下車的人執著一把黑色直柄傘,徑直到梁昭車邊。篤篤叩三記車窗,玻璃上吸附住一層絨絨水霧,二人隔霧相看,顧岐安指指那惡作劇的小滑頭,示意他早被媽媽拎走了,梁昭才放心開門。
「油還有多少?」
「跑不了多遠,已經有頓挫感了。」
「雙閃開著,我分點給你。」顧岐安話音才落,就掃見梁昭異常的痕跡。車裡人一頭長鬈髮披散,左側臉遮擋著,也能看出腫脹。身上只一件菸灰色高領毛衣,單薄不禦寒,她聽話解油箱鑰匙時,手都在抖。
某人即刻彎腰審視,也伸手要去撥她頭髮。被梁昭一偏頭閃開了。
她不打緊的口吻,摘鑰匙給他,「但我裝了防盜,怎麼辦?」
「……」
「畢竟我從沒把車開到油耗光的經歷,自認為,也從不會。這樣罷,我叫送油支援,拖車還是算了,不安全……」梁昭自顧自說著,也自顧自收回鑰匙。這份凌亂顧岐安看在眼裡,許是相識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丟了主心骨似的無措,甚至可人憐。比這輛車更像油盡燈枯還要開下去。
饒是無助,也能邏輯清晰,口條利索。梁昭和接線員溝通,鎮定地報出具體地點、情況。
下一秒,顧岐安解了他的大鵝外套送進車裡,圍在她身前。梁昭握著手機茫然看他,後者只剩毛衣搭襯衫,眉眼即便籠統也是好看的。
微雨輕泠泠敲在碰姿布上。他微微抬下頜,暗示她穿上,再挪步走開了。
一刻鐘後,從便利店回來的顧岐安直接坐到副駕上。梁昭已經結束通話,他買了兩瓶三得利烏龍茶,冰凍的,來給她冰敷用,「充血了,敷一下會好些。支援說多久到?」
梁昭接下瓶子,往臉上貼,「最快半小時。」
「不行,沒油暖氣也不管使。這車太冷了,去我那輛。」
「不要緊……」
「快點!」顧岐安不由分說地下車,在外邊催促她,「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拗什麼勁?」
眼見著他從緊蹙的眉頭到翻腕看表的動作,都肉眼可見地不耐煩,梁昭沒好氣地撇撇嘴,「你怕凍著你孩子,但說話這麼大嗓門,也會駭到他/她。」話完跟著下車。
「那他/她有沒有告訴你,這個天氣,三歲小孩出門都知道裹件外套?」
「沒有。他/她只會反覆問我,爸爸姓什麼,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把他/她拋在老後面。」
這四周沒車位了,顧岐安車子泊在斜對過。易車路上,前頭的人聽到這句話,無疑是被戳中痛處了,或者被拿捏了軟肋,原地駐足一嘆,再幾步退回梁昭身邊。手裡的傘分一半與她。
「抱歉、」
「抱歉。」二人竟是異口同聲。顧岐安狐疑地乜梁昭,「你抱什麼歉?」
身邊人裹著他的外套,衣服垮垮吊在身上,袖著她雙手,「剛才那句話搶拍得太急。其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嗯,但我那句是怪罪就是了。」有人天生的驕矜嘴臉,一隻手抄進褲子口袋。
「哦,你怪我衣服穿太薄。但話又說回來,」梁昭嘴巴不服輸,「我還不是仗著孩子爸的衣服好借。只要滿足三個條件,性別女,衣服少,凍得弱不禁風,就能輕而易舉激發顧醫生的保護欲。」這話很顯然,是在翻他先前借外套給陳嫿的舊帳。
而當事人卻斷片了,眉頭皺起,聽不懂,「瞎說八道什麼?」
他說不記得就是真的沒印象。相熟以來,梁昭門清顧岐安這個人,除非是故意塵埋不提的過往,否則都會一五一十地交代,有什麼說什麼,從不扯謊。興許這也是作為醫者的操守,仁者能仁,與患者交,攸關生死的大事上總要格外縝密誠實。
小時候,梁昭央爸爸幫她對梁女士謊報一些小動作,譚主任也會突然很有原則,說他不能打誑語。醫生最忌造假。
想到這裡,冷不丁,梁昭極為由衷地說:「我也不是處處要拿這個孩子轄制你,轄制你鞍前馬後地服侍我。只是,我對爸爸這個稱謂一直感情複雜乃至有些偏執地嚮往,換作自己的孩子,無論他/她有沒有緣分來這世上,都更希望是全全整整的,不是缺父少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