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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梁昭其實很少發火。饒是性子更像母親多點,比較急,或者該是刻板定義的作。但脾氣總還在講理範疇內。只不過那一下真真不能忍了,
不能忍快餐式的床笫取樂鬧出人命烏龍,不能忍這個浪子始終模糊的態度,更更不能忍的,是一想到那團肉要從身體裡剜出去、殺死,就侵占渾身的窒息感。
畢竟人倫是約束我們的基礎,畢竟她自從譚主任過世起,就極為地敬畏生靈以及迷信因果。
「你不娶我也行。孩子生下來落了黑戶,罰款撫養費全由你擔。將來得個私生父子的風流罵名那也是你該!」
「不對,我又為什麼要給你生孩子?今天我乾脆把話撂明了,牛不喝水強按頭,我梁昭干不來奉子逼婚的下作事,別回頭給我扣個道德綁架的鍋。你倘若什麼都不肯,不肯擔責,那好,從此以後兩不搭噶,掛完電話就互刪互拉黑罷!孩子該生該流都隨我便……」
很侷促的岔路口上,她就這麼自行立論又自行破,反覆閉循環。
那頭,顧岐安遲遲不語後終於開腔,「梁昭,你先冷靜。既然是人命責任,就不是我們三言兩語能商議出的結果,連鎖反應,事關許多條條框框以及兩邊的家庭……」說著堪堪一頓,聽起來很瞳孔地震的語氣,「你在哭?」你怎麼會哭?梁昭這個名字就不該和哭字沾邊!
梁小姐逞能,「我沒有!」
「先回去罷,外面冷,」對面該是聽出她在大街上,「有什麼事等我們明天去醫院檢查完再議。」
顧岐安的口吻過分冷靜。冷靜到好像這於他不過是醫患溝通一般,他醫者仁心地說些盡人事聽天命的話,近乎麻木甚至涼薄。
這世道說什麼男女平等。上帝造人時那一碗水就端不平,賜男人以鐵骨錚錚,女人以長發纖纖,從來只有剛克柔的道理。
女人敏感乃至玻璃心才能顧及的地方,
對男人來說往往都是盲區。
*
顧丁遙說,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詐騙或者什麼仙人跳。
轉念又想,憑她二哥在外邊招惹浮花浪蕊的德性,有這一天是遲早的事。
梁昭抽鑰匙落鎖的同時冷哼,「是呀,你好奇細節嘛?那天我們做到一半都嫌不舒服,他就擼了套子,到緊要關頭才戴回去的……」
有人從身後拿手蓋住她的嘴,但為時已晚,該交底的全抖出來,污染已經造成了。
梁昭在半包圍里轉身去看他,譏誚著想看他難堪,「說不得?做起來好輕巧的事說出來為什麼怕臊?顧岐安,你就是公子哥浪蕩慣了、散漫慣了,所以一旦要戴枷鎖就露怯了。」
效果卻適得其反。顧岐安既不難為情也不臊,還四平八穩地反問,「你對一個未成年女生說這些合適嗎?」
哦,這點確實是梁昭失格。
她忘了顧丁遙多大,更確切地說,是不知道。從大院搬出來後,母女倆和顧家走動得就少了,除非作為家屬出席一些正式場合。梁昭只聽聞顧家得了個老來女,譚主任還揶揄老棋友來著,說都四十多了還不忘在人丁上給社會做貢獻。
在此之前,梁昭對顧丁遙唯一的一次謀面,是父親葬禮上。兄妹倆隨父母來行弔唁,兩廂未著幾句言語。
當年的顧岐安25歲,深刻記得那次的梁昭也沒哭。一滴眼淚都無。
顧丁遙不服,「有什麼關係!」
她控訴兄長太教條,「我們這個年紀,該懂的不該懂的早都懂了。不要小瞧95後00後好伐?他們比你以為的了不得。」
梁昭慢笑,「其實他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邏輯。你信不信,他在這個年紀乾的渾事不比你那些同齡男生少。」
「我信,我當然信!」
這就提前姑嫂結盟了?顧岐安看在眼裡,無奈在心裡,最後是以專家號不等人的理由催著她們快走。他是特為推掉住院部那邊的活,跨病區過來的。
坦白說,梁昭對某人一身的白大褂很不習慣。她從來沒見過他正經工作的樣子,斯文有之周正也不少,仿佛一直被指摘淫艷爛俗的禁書,突然解禁、上架販售般的突兀。可見衣冠禽獸這個詞,存在即合理。
路上有熟人問好,喊顧醫生,上班辛苦啊。顧岐安也都恭敬回禮,進電梯時人流擁擠,他還伸手虛虛護了梁昭一下。
總之,極為違和吧。這份殷勤在他們決定炮.友關係,不過兩月也就耗空了。
工作日就診量大,電梯裡嘰嘰喳喳全是嘴。梁昭禁錮在某人身前,忽而,聽他在頭頂問,「你冷不冷?穿這麼點,削薄薄的。」
認識這麼久,即便交流僅限於床上,顧岐安好歹知道這個女人愛美如命。包袱有一萬噸,大冬天地裹個大衣就能出門,裡面也不打底多厚。
有一次他是故意葷話,說你這麼穿方便好脫是不是?
梁昭呵笑:我是方便上秤時把體重控制在98以下。
顧岐安:……
眼下,他殷勤既然遞了,梁昭也就接過,「不冷。自然也不會冷著你的孩子。」
有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浮浮嘴角,「嗯,我就一問,畢竟你冷我也沒衣服脫給你。」
顧丁遙眼珠子在這二人之間來迴轉,是真的很想打擾一下,
明明中央供暖這麼足,你們在假客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