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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梯步往下,一室烈烈酒香。台上換了折選段唱,那黛玉痴痴念道:
心中事牽腸掛肚推不開,
好姻緣又似近身又迷茫……
*
顧岐安從來不信在女人事上能失手。換句話說,大家都是生活的修行人,孤單了找個伴侶作陪,合則聚,不合則散。
分開了也能兩廂安好。至今還沒誰與他分了手還藕斷絲連、扯破臉皮的。
但是眼下,晴月良宵,這個冷焰火般的女人卻實實叫他栽跟頭了。
她說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負不負責看著辦罷!
而他們不過是在過去的四個月炮.友了一陣子而已。是的,炮.友,甚至夠不到下床要對你負責、關切你衣食住行的地步。可事實就這麼鬧劇一般,某人開始懷疑自己喝多了,又或者梁昭耍什麼滑頭要訛他。
不對呀。你一個年薪百萬衣食無虞的大小姐哪消來訛我。百思不得其解下,他乾脆,「你是在報仇嗎?」
報什麼仇呢?
當年梁昭周歲宴上,譚主任下帖子請了親朋同僚到場。顧家也在其中。
小二什麼也不懂。抓周桌上看見奶娃娃要拿金算盤,他當即搶過來,下場就是惹哭了梁昭,哭得房頂能震塌。
大人開小的玩笑,「你個混世魔王,小祖宗,眼淚借了就要還,懂不懂?」
小的不解,「怎麼還嘛!」
……那自然是,
「你要不娶我罷!」朗月見證下,梁昭漫不經心地如是說。
第4章 -04- 聽牌
「梁小姐,這年頭已經不作興帶球跑了。你的子宮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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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灣重慶南路到S大隻隔百米的教職大院,這裡屬於新式里弄,有棟兩層獨戶的小樓,房牌49號。粉牆黛瓦,爬山虎傍樓而生,鐵藝圈攏的庭院裡,藤本月季、葡萄藤架,一草一木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匠心與詩情。
花果冬里披霜,夏里躍躍。親手設計這些的譚主任告訴女兒,
這就是我們的「襄陽城樓」。
雖然你的單名是昭,但實際上我家囡囡的性格更肖似郭襄。
同理,爸爸就是郭靖大俠,你媽媽是黃蓉幫主。
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就是我義守襄陽捐生殉國去了。
不必掛念,昭昭,
英雄總在落幕時永生。
*
梁昭第N次接到街道辦關於舊區改造電話的時候,梁瑛女士還是不肯把老屋的鑰匙以及產權證交與她。
大清老早地,沒吃飯,母女倆就在客堂間吵起來了。梁女士擋在存放體己的樟木箱子前,氣得青筋發粗,「街道辦年年都要打電話搞名堂。雷聲大雨點小地,也就你當真!哪家像你這樣傻,哦,外人嘴皮一搭,就巴不得早早交鑰匙了、賣房子了。那殯儀館給你打電話你送不送我去火葬嘛!」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都沒個太平。當然也是有緣故的。
梁瑛原先剛過門的時候跟著丈夫住大院,後來為了孩子就學各方便利,一家三口才搬離了老屋。那房子當初由校辦分配,屬於個人產權,時過境遷,如今譚主任辭世多年,梁女士念舊的緣故,一直留著房子沒動。
人不去住,心寄在那裡。隔三差五還過去灑掃。
房子是沒什麼變化,即便在歲月里斑駁了骨架,外形還幾乎如初。可人是一年老似一年的,平日裡有很多街坊姐妹都勸梁瑛,「你不可能到死守著它,那房子出了還能變現,給你姑娘貼補點家私。逝者如斯,活的人永遠比故去的更要緊。」
大道理說來簡單,只是知易行難。這些年梁瑛也一味地教育女兒,「父母把孩子帶到世上第一天起,就是別離的開始。我和你爸爸都不會一輩子陪你,日子說到底是給自己過的。」
但問題真難到自己頭上,她又鑽牛角尖了。
理由無他,她放不下老譚。都說人死如燈滅,而唯有這至親者才明白,燈是滅了,那蠟還是燙的,還燎著活的人久久意難平。
「不是賣呀。只是現在街道辦有規劃,我們業主自然要配合。」說是吵,其實主要是梁女士單方面光火。工作之後梁昭很少與媽媽正面衝突了。所謂老小孩、老小孩,人一上年紀就很容易敏感也情緒化。
「我不管,你張口閉口管我要鑰匙。別的都好說,就這個碰不得。」
梁女士急得跺腳。梁昭生生被逗笑了,頭一歪故意臊白她,「梁女士,我們家水缸里那條鯽魚不見了。」
什麼跟什麼,梁瑛沒反應過來,「瞎話!將將去看還在的。」
「現在不在了呀,蹦出來了,離了水還歡蹦亂跳地。」
「滾滾滾!」
裡間的外婆聽到動靜,出來在門口磕磕拐杖,「要死哦,兩個炮仗精,大早上的在這大一聲小一聲地當門神。也不怕街坊笑話!」
她心想你們娘倆這樣,我還不如回去呢,吵死個人了!
梁老太太.祖籍南京,底下七個女兒,七片「琉璃瓦」。梁瑛是老么,如今姐姐們老的老病的病也去得差不多了,各家小輩又各有生計,小時候筷子握太長嫁遠了,就梁瑛顧得上老母親。這才趁著過年把她接過來,說是住上個把月,實際的打算是,「乾脆您老也別回去了。留下來我們娘倆互相有個照應。」
老太太死活不肯,「別看你現在三分鐘熱度,有勁得很。將來我吃喝拉撒全不能自理了,你要嫌我老不死的,要恨不得刨個坑就地把我埋了的!壽則多辱,老話准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