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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2:00:17 作者: 梁仝
梁昭供職六年的這所諮詢公司大本營在美國。從而可想而知,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行事風格,嚴謹倒在其次,那武德是最最充沛的。果然不出幾日,她的直屬老闆Miranda就找到她,說是坐下談一談,其實就是催。
或者是逼令。
如果說前陣子梁昭還在猶豫,而事態真成了霸王硬上弓的畫風,她態度突然極為果決,「我不會去的,Miranda。」
「小昭、」
「梁昭,」述職人冷冷搶斷,落下二郎腿的同時坐正身板,「或者昭昭。」
「去總部不失為一個好的排練機會。你知道的,平台上會更寬廣,能接觸到更多資源,自身的發展空間和前景都比分部這邊要可觀。更何況總部調人從來秉承擇優而取的原則,正因為你足夠優秀,這個橄欖枝才會拋向你。換作別人,削尖了腦袋都享不到。」
Miranda終究是求人嘴短了。這個女魔頭,當初梁昭剛進公司時可不這樣,她就像《穿普拉達的女魔頭》里經典的螢屏女大佬形象,不僅名字撞了,性格也別無二致。能幹歸能幹,嘴是真的極為刻薄。
公司員工尋常的茶餘吐槽里,她串場頻率永遠最高。又如何?能者上庸者下,亘古不變的道理,她照樣穩坐分部一把手,壓得眾人敢怨不敢言。
但梁昭沒在怕的,有事說事,強者相逢拼的就是勇。我們每個人都有軟肋和錯處可拿。她知道Miranda現在是有求於自己,她該把姿態架得高高地,即便身為下屬,
「是因為擇優而取且我足夠優秀,還是,歸根結底和顧錚有關?」
辦公桌前的Miranda聞言,果真一閃神。
恍惚,梁昭從她眼裡捕捉到一些女人之間的共情與悲憫。梁昭姑且將其理解為示弱的痕跡,有空子可鑽了,得嘗試切她下路,「倘若是的話,我作為六年工齡的元老,理應說聲抱歉。很遺憾,我前夫的某些不良競爭手段導致公司流失了大批量客戶,形象遭到重創。他是兩袖一甩另起爐灶了,可這五個月以來,公司上下都在為他造成的損失揩屁股。於情於理,集體一份子都該為大局考慮、分擔榮辱共同度難。但作為顧總的前妻,在證件上與他剝離夫妻關係的合法公民,作為梁昭個人,我沒有任何義務去承擔他一人種下的惡果。」
「你都說了,你有兩個身份。在職務場合自然只談前者。」
梁昭輕慢一笑,「恰恰相反,我不認為這二者可以分開而論。或者不妨說,正因為我顧總前妻的身份,這個緊要關節上,總部才動把我調過去的腦筋,來以此堵住悠悠眾口。」悲觀地說,在職場上,女人一旦同男同事沾點千絲萬縷的干係,權色也好正經地男歡女愛、談婚論嫁也罷,事情難免就變味了。事後人們談論起你,總要綴個定語,
比如某某的前妻,甚至是小三小四姘頭云云。
這也是數年來,人們談及職場婚戀總要慎重三思的核心原因。
眼下,是上下屬商榷也是多年的師生老友交心,梁昭都開門見山,「老實說,顧總跳槽那陣子,我是想過直接辭職走人的,起碼留下來是最壞的擇選。你同為女人也該清楚,話柄子落了就是落了,這世道再進步翻新,出了這檔子事,我只能活在別人嘴裡。」
「可是為什麼終究沒走這條路呢?」梁昭說到這,微微將腳跟從高跟里剝出來些。她喜歡穿高跟鞋,春夏秋冬皆是。都說高跟鞋是女人的第二條生命,但今天,這脈搏2.0反過來成了她的死穴。
雙腳都略微泛著水腫,「因為這份工作我極為地用心且熱愛。從一顆實習小白菜到當今這個位置,一步步爬到SPM(高級產品經理),我珍重每個階段的付出,同等地,也珍重該有的應得的回報。」
Miranda不禁反辯,「去了總部,你職稱照舊。」
「那我就更沒有理由去了呀!」梁昭氣極反笑,雙手一攤,「哦,沒有實質性的提升,相反我還要丟失在分部積累六年的無形資產,說到底,是打工人也是工具人罷了。」這是其中一點,此外的原因梁昭沒說,畢竟牽扯到家務事。
調離若是在國內範疇那倒也罷,她也不至於這般反骨。偏偏一旦拍板就要去美國,這事給她們家梁瑛女士曉得了,管保把她頭擰下來!
這些年,自從梁父譚主任去世後,母女二人相依為命過來,梁瑛的情緒敏感薄弱多了,也越發離不開女兒了。
明明年輕時好歹算個知識分子,也到底跟不上時代的節奏。前幾天去商場因為掃碼不成功和櫃員吵起來,來電給梁昭的時候,又哭又跳腳。典型的即便露怯也不肯低頭的性子,在這點上,梁昭襲她。
所以,出於各方考量都不能走。
雙方拉鋸到此,都有些失控。Miranda甚至拿梁昭的性格說事,「昭昭,走出舒適空間不好嗎?是,我們每個人都喜歡安逸現狀。可是要高枕無憂又要節節攀升,哪來那麼好的事?天將降大任總是建立在苦其筋骨之上的。這一點,我想你比我清楚,你是最最要強不服輸的個性。」
言盡於此,梁昭覺得再辯下去也沒意義了。
她將手裡的半杯無因拿鐵飲盡,先行收場,「長話短說罷。調任這件事,除非是我個人工作上出了紕漏理應受到的制裁,或者總部那邊的的確確需要我,否則一切免談。」說罷落下紙杯,飲口上拓下的口紅印,嬌嬈又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