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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1:59:27 作者: 秋色未央
終於,安西都護府的一員部將收了刀,出列行禮:「太子此刻為國征戰,救安西百姓於水火之中,吾心懷感念,願追隨太子效命,吾請率部出戰。」
林朗已死,戰況危急,再不容猶豫。
餘下眾人慢慢地放下了刀,漸次出聲:「吾等願隨太子效命,請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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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下,煙華如殘血,高懸在遠山之外,山色如墨、長風如劍,蒼茫而遼闊。
折斷的金戈斜插在黃沙里,血還未曾乾涸,順著鋒刃蜿蜒流下。旌旗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黑底染著血色,也看不太出來,只是顯得更加濃郁了。
賀成淵坐在石頭上,脫下了頭盔,甩了甩頭,血水和汗水一起從臉上淌落,濕漉漉地滴在地上,黃沙已經是一片赤色。
安速答躺在他的腳下,身首兩處。
胡人的屍體堆積在這蒼茫戰場上,層層疊疊,斷落的殘肢和模糊的血肉混做一團,遠處有一群禿鷲上下盤旋,分享這一場盛宴。
不過是司空見慣的場景,賀成淵已經十分疲倦了,就坐在適才拼殺過的地方歇息著,身畔儘是血泊。
朱三泰從那邊拖來了一具屍體,指給賀成淵看:「回紇皇子拔也朱邪被我們追上了,此戰再無漏網之魚。」
拔也朱邪是為回紇監軍,隨軍作戰,戰敗後試圖逃竄,被亂箭射死,此刻如同一具刺蝟一般,都快看不出人形了。
賀成淵面色淡漠,目光一掃而過,並未多做停留。
常義山身負重傷,已經被抬下去了,安北都護的哥舒默一瘸一拐地過來,雖然滿身狼藉,卻掩不住滿面喜色:「太子殿下果然神威,這一戰如此乾淨利落,若非我親眼所見,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勇將,此戰後,北境將保十年無戰事,此乃邊民之福、大周之福。」
朱三泰也傷得不輕,手搭在哥舒默的肩膀上,把身體靠住他,嘖嘖稱讚:「哥舒老弟,幾年未見,你這溜須拍馬的工夫越發精進了,和老唐大約差不多了,哥哥羨慕你們啊,哥哥就一直學不來。」
哥舒默怒視朱三泰:「我對太子敬仰萬分,一片肺腑之言,怎說是拍馬,你再亂說話,小心我揍你。」
朱三泰滿不在乎:「來,你有力氣儘管來揍。」
哥舒默苦笑了一下,一腳踹開朱三泰,也坐下了。
此戰甚是艱難,固然大敗回紇盟軍,但大周的人馬也損傷頗重,連著三日惡戰,幾乎日夜不歇,到了如今,不論是將領還是下面的士兵,都已經精疲力竭。
一戰方歇,所有人都就地休息,趴在戰場上不動了,活人和屍體躺在一起,此時,誰也不嫌棄誰了。
長風從平原的盡頭掠過,向天的另一方而去,帶著血腥和腐肉的味道。
禿鷲盤旋著爭鬥了起來,「呱呱」的聲音迴響在平原上方。
賀成淵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遠處有轟然的馬蹄聲傳來,大隊人馬朝著這邊奔了過來。
朱三泰舉目看了看那前頭飛揚的旗子,訝然道:「咦,是老唐,他拉著安西都護的人馬一起過來了,怎麼回事?這邊都散場了,他還這麼大架勢地跑過來作甚?」
賀成淵面無表情,但目光卻冷厲了起來。
那些人馬越來越靠近。
賀成淵倏然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一掃適才的倦意,直接朝那邊奔了過去。
朱三泰和哥舒默對視一眼,都是駭然,唐遲何德何能,能令太子奔走迎接,這兩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起身,跟著跑了過去。
跑到近前,賀成淵張開了雙臂,方楚楚從馬上跳了下來,直接跳到他的懷中,他穩穩地一把接住了,沒有絲毫疲倦之態。
賀成淵將方楚楚按在懷中,立即對其後的唐遲厲聲發問:「何事至此?」
把太子妃都拉到戰場上來了,若沒有十足合理的緣由,回頭就要軍棍伺候。
唐遲下馬,跪在那裡,擦了擦頭上的汗,匆忙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邊,末了,道:「派出的斥候回報,按高敬澤的腳程,莫約將在明日破曉抵達此處。」
賀成淵的聲音愈發冷厲:「張鈞令的密報比高敬澤早了十天到我這裡,此事,我早已知曉,不過確實沒有料到高敬澤來得這般的快。」
唐遲一震,復又鬆了一口氣。
朱三泰和哥舒默已經過來,同時聽得此言,勃然色變。
哥舒默皺眉道:「按長安到此的行程,確實是太快了,看來高敬澤是孤注一擲,棄了輜重糧草,日夜奔赴而來,僥倖,若他再早半日、或者吾等拖延了半日,就要受到前後夾擊之勢,大是兇險。」
朱三泰破口大罵:「這幫畜生,太子為拒蠻寇,浴血征戰,九死一生,為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他們不思感恩,還試圖趁火打劫,未免太過無恥!」
這這這……誰是畜生?
哥舒默咳了一聲,指了指天上:「那個,朱將軍,『畜生』之詞大不敬,千萬慎言。」
朱三泰氣哼哼:「哥舒老弟,你怕事,儘管走開,我們不是一路人。」
賀成淵看了這邊一眼。
他接到張鈞令的密報之後,就立即徵調安北都護的兵力,不但是為了與安速答正面一戰,更是為了應對高敬澤的襲擊。
哥舒默立即跪了下來,肅然道:「太子忠義,吾親眼所見,太子神勇,吾亦親眼所見,吾尊奉太子為主,願共隨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