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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1:59:27 作者: 秋色未央
    這時,一個年輕的僧人從那邊匆匆跑過來:「師父,那告示牌子被風吹跑了,我剛叫了個師弟在山門守著,我們得再做塊牌子拿過去。」

    方氏聞言,悻悻然:「哎,怎麼就這般不巧,既如此,只能改日再來了。」

    那老僧卻把方氏叫住了,他慈眉善目地笑道:「如此說來,是敝寺的疏忽,佛家講究一個緣字,女檀越既到此,大約是菩薩安排,可見是有緣,請進吧。」

    方氏有點受寵若驚,這大慈恩寺的和尚們向來清高,尋常的達官貴人都不在他們眼裡,日常初一十五要燒個頭注香都要打破頭,今日這般全寺謝客、只容她一家進來,無論什麼緣故,那都算是獨一份的禮遇了。

    方氏不疑有他,樂滋滋地帶著侄女兒進去了。

    謝卻了外客,大慈恩寺顯得分外空寂,山鳥在樹頭啾啾輕啼,僧人們誦經的聲音隨著松濤之聲起伏,若在天外。

    方氏往日來過多次,渾不知這般幽景,不由點頭:「今日方知,果然是佛門清靜地,令人見而忘俗,我們也是機緣湊巧,倒像是專享此殊榮了。」

    老僧在前面引路,笑而不語。

    什麼機緣湊巧,不過是權貴令人折腰,和尚也不例外。

    今日天尚未亮,東宮的人就過來了,要求大慈恩寺摒除外人,只接待太子殿下的貴客,奇怪的是,還要大費周章裝成是不經意的情形,不得點破。

    老僧人自恃高人,往日便是對著皇帝陛下也是不亢不卑,但見著那位東宮太子時,慈眉菩薩對上血煞修羅,那是沒什麼話說的,唯有俯首喏喏而已。

    方氏進去,在大雄寶殿裡上了三柱香,對著菩薩千恩萬謝,還叫方楚楚跪下來,扎紮實實地叩了九個響頭,自覺得做過了這番禮數,菩薩肯定會繼續保佑弟弟一家人了,這才心滿意足。

    老僧人一直笑眯眯地站在邊上,見方氏禮畢,上前宣了一個佛號,道:「女檀越,老衲今日要與幾位弟子講一堂禪課,女檀越既有緣來此,不妨隨同一聽。」

    方氏猶豫了一下,問道:「敢問大師法號?」

    「阿彌陀佛,老衲悟寂。」

    方氏嚇了一跳。

    悟寂大師是大慈恩寺的主持方丈,佛法高深,世人傳說其講經時能令白骨落淚,是為大能,等閒人不能見其面,不意這個瘦瘦乾乾的老僧人竟然就是他。

    悟寂大師的禪課豈可錯過,方氏滿心歡喜要隨同去聽。

    方楚楚馬上就開溜:「大姑,我屬猴子的,坐不住,我去外頭等您。」

    不待方氏出聲叫喚,她已經逃出了殿門外。

    外面秋高氣爽,風吹過來,空氣中帶著檀香的味道,乾淨而悠遠。

    方楚楚溜溜達達地沿著佛堂的石階走下來,低著頭,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堵肉牆。

    她「嗷」的一聲,捂著鼻子退了兩步,怒道:「你怎麼回事,這麼大個頭杵在這裡,也不吭聲,嚇我一跳。」

    賀成淵站在階下,身姿筆挺,氣度從容:「你走路不看前面,一頭撞過來,怨我什麼。」

    方楚楚揉了揉鼻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昨天說好的,你讓我今天劈柴,早上我過去了,怎麼叫門都沒人應,問了街坊,說你好像出門上香去了,我就找過來了。」

    「可是,今天這寺廟不是說閉門謝客嗎?」

    賀成淵不動聲色:「我翻.牆進來的,不難。」

    方楚楚小手揮了一下:「你陪我一起等著吧,我大姑在聽老和尚講經呢,一時半會出不來,若不然你改天再過去,橫豎也不急著一時,我大姑說,過兩天要打發兩個小廝到我家使喚,或者也用不著你了。」

    賀成淵的臉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方楚楚。

    方楚楚被他看得有點心虛,縮了縮頭,趕緊又安慰他:「好吧,我說錯了,其他活可以叫小廝去干,劈柴還是留給你吧,我也覺得,你那一手劈柴功夫沒人比得上,我特別中意。」

    賀成淵的神情總是那麼冷淡,但方楚楚現在已經能夠輕易地分辨出他的情緒了,又千哄萬哄地把他誇了一頓,才勉強行了。

    末了,方楚楚嘆氣:「你這個人越來越不好說話了,動不動就不高興,哎,這樣不行,我可告訴你,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後不許和我耍性子,不然……」

    賀成淵用威脅的目光看著他的女主人。

    方楚楚硬氣起來:「不然我要揍你了。」

    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頸部優美的線條和白嫩的肌膚。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手痒痒、心也痒痒,是打她一頓,還是被她打一頓,想過去仿佛都是很美妙的事情。

    賀成淵把臉轉開了,若無其事地道:「這大慈恩寺有個蓮生潭,有花有魚,你看過了嗎?」

    鄉下姑娘老老實實地搖頭。

    賀成淵終於笑了一下:「乾等著也是閒,過來,我帶你去轉轉。」

    寺院裡的和尚們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一個都不見,賀成淵帶著方楚楚大剌剌地穿過了佛堂樓閣,到了後院,那裡有一處大池塘。

    方楚楚湊到池邊的憑欄上,低頭探了探。

    「哇哇,這麼多這麼大的魚。」

    池中有五色錦鯉,小者近尺,大者逾臂長,在池中浮浮沉沉,放眼過去,宛如潑灑了一池濃彩。池塘東面種了半畝蓮花,此時深秋,蓮葉都已經凋落,殘葉半卷,枯莖瑟瑟,又是一幅清冷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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