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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2:16:38 作者: 康塞日記
    很冷的笑話,南少虔沒有笑,冷酷地,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尤因沒有眼色,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還在不知死活地耍賴,抬起頭陽光一笑,笑嘻嘻地作揖:「大善人,背我吧。」

    南少虔冷酷地說:「不可能。」

    尤因便苦巴巴地癟著嘴自下而上瞅他,眼神飄忽,特別可憐。

    海浪從腳面拂過,又退潮,濕軟的沙礫偶爾會因為潮起潮落掛在拖鞋上,月光下,脖子被兩隻手環得很緊,南少虔有些難以呼吸,他把軟軟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像掂一個很輕的貨物,然後側過頭說:「要是不想被丟海里就別摟這麼緊。」

    背上的人一動不動。

    睡著了?

    南少虔很沒有辦法地回頭去看,剛側過頭,左臉被噴了口呼吸,熱熱的,帶著清淡的酒氣:「南老闆,你分手的時候哭過嗎,難受的時候怎麼辦呢。」

    南少虔沒作聲,對於尤因不信他沒談過戀愛這件事情,他並沒感到太意外。

    「我分手了,他媽的,難受啊……」

    海浪的聲音忽遠忽近,半晌,南少虔靜靜問:「為什麼分手?」

    可能是喝了酒,也有可能是終於有人可以傾訴,尤因憋了會兒,委屈地說:「她說她年紀大了,我還不跟她結婚。」

    「你不願意娶她?」

    「不就是結婚,那我之前不知道她想結婚嘛,她跟了我四年,我肯定要娶她的啊。」

    尤因抽噎地說著孩子話。因為她一直跟我一起玩,所以我一輩子都要和她做朋友。殊不知世事變遷,有時候比一眨眼還快。

    「老子明天就買鑽戒去杭州求婚,我現在有出息了,我都能跟你這樣的天王巨星合作了……她還能嫌我沒出息?謝謝你啊南老闆,你人真好……我要是結婚你一定要來,請你喝香檳啊。」

    南少虔再也沒回答,也沒再問,腳步越來越慢,他不接話,尤因嘟囔了兩聲,說了些聽不懂的話,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過了會兒,一陣涼爽海風吹過,大概是有點冷,又鬼打牆似的在他背上一激靈。

    南少虔轉頭輕聲安撫:「沒事兒,沒事兒。」

    尤因的身體慢慢軟下去,安靜兩秒鐘,含糊地說:「南少虔,你唱個歌兒給我聽吧。」

    南少虔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會唱歌。你想聽?」

    尤因拿尖尖的下巴頜在他的肩膀上磕了磕,沒作聲,大概是「想」的意思。

    南少虔說:「有多想?」

    尤因偷笑一聲,拉長聲音說:「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想。」

    南少虔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就唱了幾句。

    周圍都很靜,只有海浪打節拍,南少虔的聲音極輕,語調卻抑揚頓挫,像小時候軍訓拉軍歌。

    尤因憋了幾秒鐘,抖著胸腔笑了,眯著眼睛說:「真不錯,小百靈鳥。」

    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尤因也並非真心誇讚,但南少虔絲毫不惱,慢條斯理地說:「我說了,我不會唱歌。」

    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唱戲還不錯,要聽嗎?」

    尤因點點頭。

    南少虔清了清嗓子,再開口,聲線驟然變得繾綣而細膩。

    「清清荷葉清水塘,鴛鴦成對又成雙,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紅妝,梁兄願不願意配鴛鴦……」

    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尤因有點兒驚喜,說:「這是京劇?」

    南少虔說:「越劇,《十八相送》。」

    這段唱詞說的是求學的祝英台愛上同窗好友梁山伯,送對方歸家之時懷揣著少女心事對梁山伯暗訴情意,奈何梁山伯愚鈍魯達,不通其意。

    「哦,你唱的應該是很好的,但是我不會欣賞,對不起啊南少虔。」

    正如同祝英台原諒了一無所知的梁山伯,南少虔也輕易原諒他,說:「沒關係。」

    而後尤因好像是真睡著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逐漸沉下來。

    不知走了多久,估計大概超過半個小時,也不知走到了哪裡,其實是完全沒注意自己在往哪裡走,南少虔感受到後脖子裡,有滾燙的熱流順著他的頭髮根流進衣領。

    是眼淚。

    不知道夢見什麼,尤因流淚了。

    他的身體瞬間僵了僵,朝四周望去,一片寂寥的暗,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他們似乎走到了一片野海灘。

    這邊的沙灘很乾燥,有幾塊裸露的礁石,南少虔找了個摸上去還算平整的礁石坐下,然後把尤因從背後翻過來。

    尤因的體格比他小了一圈,他很輕易就能把人整個圈在懷裡,他打橫把尤因摟住,左手攬著尤因肩峰突出的肩膀,右手握住尤因裸露的大腿,一個給孩子哺乳那樣的姿勢。

    昏暗的幽藍的月光下,尤因還是環著他脖子的姿勢,雙手虛虛搭在他肩上,沒用什麼力氣,看得出處在半夢半醒的蒙昧階段,很長很密的睫毛濕成一綹一綹,臉蛋紅撲撲的,靠著他的胸膛,安靜地一抽一抽哭。

    南少虔注視良久,緩緩低下頭,與他鼻尖抵鼻尖,嘆了口氣,問:「就那麼愛她嗎?」

    那知不知道我很愛你呢,知不知道我看見你這樣很難過呢?

    聲音極小,尤因當然聽不見,依舊抽泣不停。

    微弱的哭聲像是不停歇的鼓聲,一寸一寸碾著南少虔的道德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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