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5章 我原諒你

    德妃是比慕闕早一步到的乾清宮，他來到正殿的時候，皇上和林清雨的屍首，還沒被收殮。

    德妃就跪在皇上的身邊，神情不知道是慘澹，還是解氣地瞪著他。

    慕闕從未見過那樣的德妃，在他的記憶中，德妃出身世家大族，始終有著自己的風度和氣魄，皇后死後，她便執掌鳳印，在後宮之中，也只有林清雨敢當面和她叫板。

    此刻的德妃，就像是一個市井女人，她把心中一切的不忿，都發泄到了皇上和林清雨的身上。

    德妃死死地抓著皇上的衣襟，被逼到極限的她，力量很大，竟然把皇上從地上生生地扯起來，死命搖晃著：「你竟然死了？那麼多次傾軋，那麼多次刺殺，你都沒死，竟然死在這個女人的手裡了？」

    慕闕很想上前勸住德妃，畢竟老四他們也馬上到了，可是德妃的模樣太兇悍，他竟然頓住了腳步，沒有近前。

    皇上已經咽氣了，當然不能給德妃任何的回應，德妃還在扯著皇上的領子問：「難道這還是你的把戲？你這次是想算計誰？又是想害死誰？」

    質問著，德妃眼圈就紅了，滿是不甘心地說：「你怎麼就能死了呢？你還虧欠我們那麼多，沒有償還呢！你死了，我們以後還指望誰！」

    慕闕喉嚨一哽，走過去，握住德妃的手腕，沉聲說：「母妃，父皇已經去了，您鬆手。」

    德妃呆呆地看了慕闕一眼，可是卻沒和他有任何的交流，她鬆開了手，任由皇上的屍體又跌到在地，隨即她就這麼挪到了林清雨的身邊。

    再轉頭看向皇上，德妃眼中滿是怨恨：「你不是最寵著這個賤|人了麼？一次次地給她開特權，一次次地讓她爬到我的頭上來！現在你看到了吧，這個賤|人把你殺死了！哈哈，真是報應啊！」

    慕闕還扶著皇上的屍體，就見到德妃抽|出了一根金簪，那簪子是尖利的頭，德妃毫不猶豫，對準林清雨的臉，就劃了下去！

    林清雨是江南第一美人，後來還椒房獨寵，很多人都猜測，皇上是中意她的這張臉。

    德妃也這麼覺得，這也是她劃花林清雨臉的原因。在林清雨最初敢和自己叫板的時候，她就想這麼幹了。

    還有那個元錦玉，她們都是一條船上的，德妃要不是沒找到機會，也要把元錦玉的臉給劃花了！

    她的一邊劃著名，一邊還痛恨地說：「林清雨，本宮現在恨死了你，怎麼你永遠都能搶在本宮前頭一步，怎麼會是你殺了他！」

    還是慕闕看不下去，制止了德妃。

    德妃扔下手中的簪子，跌跌撞撞地跑去了皇上身邊跪下，慕闕還以為她是沒泄氣，所以要對皇上的屍體做什麼，登時就變了臉色。

    皇上可不同於一個妃子，德妃要是真的敢不敬，那些大臣們，馬上就能綁了德妃處死！

    於是慕闕馬上喊她：「母妃，你不要衝動！」

    讓他擔心的，血肉模糊的場面並沒有發生，德妃只是撲到皇上的胸|前，任由血污將她的衣裳也給染紅了，她痛苦卻又滿足地說：「沒關係，就算是她殺了你，現在你也在我手中，你永遠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慕闕在這一刻，徹底沉默下來了。

    母妃在宮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當然了解。

    表面上光鮮亮麗，實際上，十天半個月，可能都見不到皇上一面。

    而所有人，都覺得德妃權勢滔天，覺得他也是因此受了皇上的恩寵。

    幾千個日夜，德妃就這麼一個人，守著孤零零的宮殿，只等著皇上前來。

    等不到的時候，她該有多遺憾和不甘。

    看她抱著皇上的屍體，慕闕想，德妃對皇上，肯定還是有感情的，只是這份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權利的加劇，而慢慢變質了。

    皇上在德妃看來，不過是獲得恩寵的一樣工具，德妃在皇上眼中，恐怕也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罷了。

    現在德妃抱著皇上，何嘗不是她的悲哀？

    生前的皇上，是絕對不會准許她這麼抱著的，也只有在他死後，德妃才能完完整整地擁有他。

    德妃哭著依偎在皇上的胸|前，沒有管一旁的林清雨，她哽咽著說：「以後，臣妾再也不用為了你爭寵了，臣妾真的很開心。」

    說著開心，眼淚卻不住地流，慕闕心疼地站在一旁，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林清雨的臉被德妃給劃花了，等元妃他們過來之前，德妃整理好了情緒，又換了一身衣裳，然後任由林清雨躺在地上，用白布遮住了她的身體。

    至於皇上，則是被安置在了龍床上，有人幫他清理好了身體上的血污，換了乾淨整潔的衣服，整理好了儀容。

    所以元錦玉進門後，看到的才是那樣的林清雨。

    慕闕被元錦玉質問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而元錦玉顯然不得到一個答案，不會善罷甘休。

    沒辦法，慕闕只能小聲地說：「是母妃她……看到皇上被殺死，情緒太激動，所以就……」

    元錦玉殘酷地笑了，一字一頓地問：「又是德妃？」

    慕闕慢慢地點頭，還想再解釋，但是元錦玉已經轉過頭，不肯和他說一句話了。

    而在元錦玉的心上，果然又多添了一筆帳。

    元錦玉先走去龍床邊，檢查了一下皇上身上的傷口，確實是林清雨那把匕首所為。

    但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掙扎的痕跡，而且他離開自己那裡的時候，還是清醒的，不存在什麼被下藥的可能。

    也就是說，他是故意讓林清雨殺死的。

    林清雨也早就厭世了，大仇得報，孩子也沒有了，她還靠什麼支撐自己活下來？當即就自殺了。

    既然查清楚了這一切，元錦玉就不怕德妃他們用皇上的死，大做文章了。

    最終，她深深地凝視了皇上一眼，這個臨到死，也沒被自己承認的父親。

    當然，元錦玉這輩子都不會承認的。

    她伸手，將蓋著皇上的白布放回到原位，然後讓宮女，給她拿了針線過來。

    慕闕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麼，等回神的時候，元錦玉已經坐在了林清雨的身邊。

    她手邊還放著一盆清水，和一塊乾淨的布巾，元錦玉將布巾用水浸濕，然後再細細地把林清雨那破碎不堪的臉擦了一遍。

    那樣血腥的場面，連慕闕都不忍心看了，更何況是因為元錦玉這麼長時間沒出來，敢來查看情況的德妃慕翎等人。

    他們沒走進內殿，就一直在門口，驚悚地看著元錦玉的動作。

    擦乾淨了林清雨的臉，元錦玉穿針引線，然後一點點地開始縫合她臉上的傷口。

    元錦玉的動作相當輕柔，臉色也很柔美，甚至還和林清雨說著話：「你別難過，等我把你的傷口縫好，你就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雨妃娘娘了。」

    她的女紅一直都很好，但此刻她縫的可不是什麼錦緞，而是人臉啊！

    紅葉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娘娘，若不然，讓奴婢來幫您吧。」

    元錦玉本來就已經遭受刺激了，現在竟然還讓她來給林清雨縫臉……紅葉真的擔心元錦玉會崩潰。

    但元錦玉卻搖了搖頭，平靜地說：「你不用擔心我，該經歷的，我都已經經歷過了，沒有那麼容易會被打倒。」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果連這一次次的坎兒都跨不過去，上天還為什麼要給她一個重生的機會。

    再說，她並不覺得林清雨現在的樣子恐怖。她死了，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再也不會用或是欣喜，或是愧疚的目光看著自己了。

    而元錦玉，到現在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虧欠林清雨多一些，還是林清雨虧欠自己多一些。

    她縱然是犯了錯，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甚至在死後，都被人這樣對待。

    紅葉見元錦玉這樣執著，便不再勸了，只是蹲在她身邊，元錦玉有什麼需要的，就遞給她。

    半個時辰後，元錦玉終於把林清雨的臉給縫合好了，針腳細密，只是出現在人臉上，看著很是恐怖。

    而且縫合後的臉，確實只能從輪廓上，看出這是林清雨了。

    元錦玉擦乾她臉上新的血污，又讓紅葉去拿之前準備好的胭脂水粉過來，細細地幫林清雨描繪著。

    她一點點地遮蓋住林清雨臉上的傷痕，甚至還給她繪了眉毛，抹了紅唇，等到她停手的時候，林清雨果真有恢復了漂亮的樣子。

    元錦玉沒有再碰她，只是紅著眼圈兒看著她，輕輕地在她身邊說：「你最喜歡乾淨漂亮，所以我送你清白大方地走。清雨，不管你曾經做了什麼，我都原諒你了。希望你下輩子，投生一個好人家，再也不要受今生這種苦楚。」

    林清雨自然不能給她什麼回應，大殿中迴蕩的，是紅葉淺淺的啜泣聲。

    從剛開始縫合林清雨臉上的傷口，德妃的臉色就很差，現在更是恨透了元錦玉。

    元錦玉卻根本不怕這些人，她站起來，穩住身體，看向德妃，嘲諷地問著：「怎麼，德妃娘娘難道對本宮的行為，有什麼不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