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0章 再離京城

    其實昨天晚上不光是元錦玉，很多人都失眠了。

    衛府上下，耶律真以及容辰，都是一夜未眠。

    衛老爺雖然是要放衛楚秀離開，心中的不舍，還是只有自己清楚的，衛夫人是女人，她可以一直哭，但自己是一家之主，肯定是要給孩子們做出個榜樣來的，所以他只能在沒人的時候，紅了眼圈。

    晚上，他們同衛楚秀吃了最後一頓飯。

    衛楚秋如今已經能下床了，得知衛楚秀要被送走的時候，他是抗議過的。

    作為哥哥，他對衛楚秀除了愛之外，就是愧疚了。

    他認為衛楚秀會落得今日的境地，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沒有照顧好這個妹妹。

    他明明也很年輕，這幾天，卻像是滄桑了好些歲一樣。

    他去找過衛老爺質問，為什麼要把衛楚秀送走。衛老爺說出的那些理由，讓他根本就無力反駁。

    不送走能怎麼樣呢，等著衛楚秀被人暗殺掉麼？

    可是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妹妹，衛楚秋就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

    至於衛夫人，她從前天就開始幫衛楚秀收拾東西了，恨不得要把家都給衛楚秀帶去一樣。

    衛楚秀看著那麼多行李，都不忍心告訴她，去西北的路途太遙遠了，她根本就不能帶這麼多東西。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表面上好像是其樂融融的，實際上，連丫鬟都們都感覺到，這頓飯的氛圍太不對勁兒了。

    尤其是四個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衛夫人邊吃飯還邊哭呢。

    衛老爺總算是忍無可忍，啪的一下把筷子放下，呵斥著衛夫人：「你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這是在哭魂兒呢麼！」

    衛夫人也吃不下去了，默默地把碗給放下，對於衛老爺的呵斥，她沒有反駁。

    還是衛楚秋先開的口：「爹，你別生氣了，娘也是心裡難過。」

    「能不難過麼……」衛夫人抽抽搭搭的：「敢情秀秀不是你們生的，所以你們不哭，還不讓我哭……西北多難熬啊，秀秀背井離鄉的，真的能活下去麼？耶律真這麼執拗地要把秀秀帶走，若是他不能好好對待秀秀怎麼辦？」

    衛夫人越想就越難過，就恨不得把自己也給打包，隨著衛楚秀一起離開了。

    衛楚秀一直都是低著頭的，一滴滴淚水，就這麼掉進了她的碗中，實際上，從開飯到現在，她一口都沒動過。

    她強忍著，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對衛夫人道：「娘，您別傷心，我其實就是去西北躲一躲，等風頭過了，我就回來了。」

    哪怕大家都知道衛楚秀說的是假話，都沒有拆穿。

    因為那場景太讓人嚮往了。

    衛夫人還拉著衛楚秀的手，想叮囑什麼，衛楚秀卻撒嬌似的說著：「娘，您這幾日已經同女兒說過很多啦，我都記住了，現在可是輪到我了。」

    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衛楚秀是想要做什麼。

    只見她先看向衛老爺，聲音軟軟的，眼中淚光閃爍：「爹，您在家中不要總動怒，記得少喝酒，在朝堂上若是和被人有什麼不對付的，能忍也就忍一忍，現在形勢不好，女兒覺得慕闕不是良人，您和哥哥，若是能脫身，還是儘早脫身吧。」

    衛老爺在慕闕不顧他們家死活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在考慮退路了，可是從衛楚秀的口中聽說這些話，他還是極為動容的。

    自己的女兒，真的長大了啊。

    然後衛楚秀又看著衛夫人：「還有娘親，您真的要相信我，我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您在京城中，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可千萬別病了，讓女兒擔心。等到了西北後，女兒一定會時常和家中通信的，女兒去是避難，又不是永遠都不能讓你們知道行蹤了。像是寧王殿下的飛鷹，送信一個來回，也只需要一天，西北的飛鷹更多呢，女兒到時候讓耶律真送我一個。」

    為了不讓家人們擔心，衛楚秀索性昧心的笑著說：「其實現在想想，好像耶律真也不錯。他樣貌堂堂，又是西北的王子，對女兒也是真心一片，女兒跟著他去西北，不會受委屈的。再說了，誰敢給我委屈受啊，女兒的武功可是很高的！」

    說完，她還苦笑了一下：「和容將軍之間，是再也沒什麼可能了，女兒現在就覺得，有個能疼惜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相伴一生，也不錯。」

    聽到他這麼說，衛老爺和衛夫人其實都稍微放心了點。

    就只有衛楚秋，神色更冷了。

    秀秀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怎麼可能喜歡上耶律真。

    她心中最在意的，還是容辰。可是她寧願委屈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希望爹娘為她擔心。

    衛楚秋這一刻也心軟了，沒有戳穿衛楚秀。

    在飯桌上和父母說了很多話，卻唯獨沒和衛楚秋說。

    並不是因為她不在意這個哥哥，而是因為她想單獨和他說。

    晚飯後，衛楚秀一邊和衛楚秋慢慢地往回走，一邊叮嚀著：「哥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親了。早點給我找個嫂子吧。」

    衛楚秋現在半點成親的心思都沒有，可是又不想讓衛楚秀難過，只好應著：「嗯，我會物色物色的。」

    衛楚秀嬌俏地笑了一下：「什麼你物色物色，應該讓爹娘來物色啊！」

    衛楚秋也不由得失笑：「就你知道的多。」

    說完，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收耶律真的聘禮，是你的意思吧？」

    「嗯，畢竟他是外族人，還是低調點吧。」衛楚秀說著。

    「騙人。」衛楚秋還能不了解這個妹妹：「你是壓根就沒想過要嫁給他吧？」

    衛楚秀詫異地抬頭，不懂衛楚秋為什麼能這麼清楚自己的心思。

    衛楚秋只是伸出手，在她的腦門上敲了敲：「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衛楚秀一瞬間就紅了眼圈。真是的，他這樣，讓自己還怎麼捨得走啊。

    於是她沒繃住，就和衛楚秋坦白了：「哥哥，我都已經想好了，等到了邊境線後，我就和耶律真分道揚鑣了。到哪裡都能避難，我也不必去西北王庭。耶律真對我的感情……是很讓我震撼，可是我接受不了……」

    她眼中淚花蕩漾：「而且分別實在是太讓人痛楚了，我明日一早就會離開。」

    衛楚秋微微瞪大了眼睛。之前衛楚秀和他說的時辰，是正午的，沒想到他竟然抱了這樣的心思。

    「爹娘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們對我很愧疚，很不舍，所以我不想讓他們親眼看到我一點點離開的場景。他們年紀大了，我真的怕他們一蹶不振……」

    「秀秀，你這樣，不委屈麼？」衛楚秋身體還沒好，不管衛楚秀什麼時候走，他都是沒辦法去送的。

    可她還是個小姑娘呢，難道不該多和父母撒撒嬌麼？

    後來衛楚秋才意識到，他的妹妹，早就長大了。

    衛楚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坦蕩蕩地搖頭：「不委屈。所以哥哥，你若是真的疼惜我，就別告訴爹娘這件事，等明日我走了，你也別讓他們來送。」

    「這怎麼足夠？你明知道，他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衛楚秋也動容了，他的妹妹啊，到底要讓他們窩心到什麼地步。

    衛楚秀卻微微一笑，那笑容極為甜美：「今日不是已經吃過飯了麼？我還說了心中想說的話，已經足夠了。哥哥，你答應我麼？」

    春天的月色很美，但是在衛楚秋眼中，比不上秀秀萬分之一。

    在她那樣期待的目光下，他還怎麼說出不答應來？

    最終，他忍痛地點了點頭。

    衛楚秀確實是一大早就出門了，穿上了她在軍營時的那身軍裝，還有之前整理過的，一個小包裹。

    裡面只有幾件衣裳，一本兵法，沒有胭脂，也沒有水粉，樸素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姑娘的行囊。

    容辰曾經送給她的東西，她也只帶了一把木梳，隨身放在了袖袋中。

    出門前，她深深地凝望了衛府一眼。

    大門還在緊閉著，從這個角度看去，霧蒙蒙的天空中，能看到衛府的煙囪在冒著白煙，那是廚房的人已經在準備早飯了。

    因為衛府上下都以為她今日中午才離開，所以在早飯上下了很多的功夫。

    衛楚秀眼中含著淚水，在心底默默地道謝，遺憾自己吃不到了。

    隨即，她看了看衛府所在的街道，青磚白瓦，古樸的青石板地，不知道已經經過了幾代人。

    大周的古都，渾厚又巍峨，只可惜，這裡卻是她的傷心地。她曾經懷著最好的願望回來，以為自己會和相愛的人，相守一生。

    而今，她背著一個最小的背囊，牽著馬，慢慢地消失在街口。

    就像是一個外鄉人，如今終於要從一個排斥她的地方離開。

    腳步很輕，馬蹄聲緩緩，她的眼中滿是專注。

    京城這個地方，她曾經愛過，恨過，如今，懷著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悔恨，她走向城門。

    她想，自己生活過的痕跡，早晚也會被掩埋，順著歷史的長河，沉默。

    而她最最捨不得的那個人，從她走出這裡開始，就是她一輩子的，不可說。

    在心中默念了幾遍他的名字，衛楚秀終於淚流滿面。

    她捨不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