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蜜愛如汁的元宵節【一】
2023-09-19 11:15:15 作者: 玖月心久
白天兒奔著廠門口去了!
人還沒到,就見海報欄邊烏泱泱圍了一下子的人,那架勢可比宿舍樓那邊熱鬧多了。
紡織廠是一千多人的大廠,三班倒的工作制,此刻正是交班的時間,眾人一見了這種關於廠長八卦的大字報,就別提有多沸騰了,說什麼的都有:
「你信嗎?我聽說廠長的老婆是大幹部家的女兒,有背景的!」
「那又咋了?女人呢,老了就是不如小姑娘值錢,那個白天兒我也見了,十八一朵花兒,長的那才俊呢!」
「十八咋的?軍婚啊!也該出來亂扯?什麼作風?是要判刑的!」
「唉,現在不是開放了嗎?這事兒要是放在前幾年,都能在她脖子上掛個破鞋遊街了!」
南星兒的臉都白了……都說眾口鑠金,她一個單過的女人,身邊還有個不大的孩子,想必最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一直隱忍著過日子!
拉著白天兒的手都有點兒抖,「算了吧!鬧開了,只是你自己丟臉,這麼多人呢!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了!」
「姐,你別跟著摻乎,你也別過去,就在這遠遠的站著啊!這事兒和你沒關係!」
說完了話,白天兒使勁一推南星兒的手,「騰騰」的幾步就走到了廠門外。
南星兒猶豫了一會兒,畢竟白天兒是弟弟的媳婦……不好意思就這麼站在一邊瞧著,只能硬著頭皮也過來了!
白天兒走到海報跟前,故意使勁的咳嗽了一下,臉上笑得象是朵花兒似的,聲音不大,多數的人卻都能聽得清,「哎呦,都看熱鬧呢?咋回事兒?我也瞧瞧!」
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呃,潘金蓮!
見了自己的大字報還不快點兒躲,竟然還有臉鬧上來了?
眾人一見,都自動的閃到一邊。
白天兒眯著眼睛看了看……海報欄里滿滿的貼了三帳大字報,內容照片和字跡都與宿舍樓口的一模一樣,她也沒象剛才那麼激動,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才回頭向著圍觀的眾人說,「這是……頭幾年的大字報又興回來了?大鳴大放,說什麼都行?無法無天又沒人管了?」
也沒人回答!
她抬手小心的掀下了一張,折好了,揣在了衣兜里,「咳咳咳……大家聽好了啊!我有幾句話要說!如今世道變了,誣陷罪是要受法律制裁的,幫助散布謠言的人,同樣也要承擔責任!我手裡這個就是證據!不明不白的黑鍋我不背!我這就上公安局和廠辦報案去!順便說一下啊,誰要是知道散發這個大字報的罪魁禍首?並願意向公安局提供線索作證的,我獎勵……500塊人民幣!」
500塊人民幣?
小一年的工資呢!
人群里一下子就炸了!
「這丫頭!還要去報案?這就叫有恃無恐吧?」
「就是!聽見沒?500塊啊!看來她一定清白啊!要不,還能自己出錢打自己的臉?」
「嗯吶!就是唄!我要知道是誰寫的大字報就好了!500塊?夠買三台自行車了!」
「現在還有這麼瞎鬧騰的人?還貼大字報?想放什麼屁都行?十年的餘毒還沒肅清?」
白天兒抬了抬手,做了一個「靜一靜」的手勢,「如果沒人知道是誰?那我就自己查!也不難吧?照片背後不是還有照相館的水印?就算我查不出來,不是還有警察可以排查筆跡指紋?反正這錢我是拿出來了,不找到這個污衊的人,不還我一個清白,我就沒完了!」
回頭一瞧,廠門口還有幾堆清掃過的積雪,上面插著幾把鐵鍬,疾步走了過去,拎了一把大鍬就回來了,聲音也提的高了,「還要補充一句,找不到人?沒完!找到了人?我也和他沒完!」
也沒和誰打招呼,「啪」的一下,掄圓了胳膊,就把海報欄的玻璃給砸碎了。
玻璃飛濺……
圍觀的人四散驚跑……
白天兒把鐵鍬往地上一丟,拍了拍手,「這玻璃我賠了!都散了吧!」
四五十人都在旁邊站著,楞沒人敢大聲說話了……心裡都暗自嘀咕,這姑娘長的嬌柔,下手辦事可真是「虎」,可千萬別撩她,要不然,指不定這鐵鍬掄到誰腦袋上呢。
白天兒一扭頭走了……
南星小跑著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瞧著她的臉色,「白天兒,你咋還這性子呢?這局面本來就夠亂的了,你倒好,把事情越弄越大,瞧著吧,不出一個小時,你這事兒就能成廠里的頭條新聞了!」
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的情緒極為複雜:
暗自也佩服白天兒的不怕事兒!
決斷也快,手筆也大,張嘴就懸賞500塊!
可也有些擔心,瞧這弟妹的脾氣,要是找到了人,不還得鬧出大事兒啊!
小聲的勸,「算了吧,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就算知道了是誰又能怎麼樣呢?話已經都說出來了,大字報也貼了,影響造成了,你還能把人家吃了?」
吃了?
吃不了!
也得讓他扒層皮!
白天兒站穩了腳步,扭頭望著南星兒,「姐,我知道你為人一向內斂,不喜歡我這種咋咋呼呼的性子!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也千萬別去南夜面前說啊!不用他知道!沒必要!犯不著!」
南星兒有點兒為難,「這麼大的事兒,不讓男人知道,就你一個女孩子家,你能怎麼辦?」
「你就別管了!我回服裝廠了!」
說完話,她還真就走了!
南星兒望著白天兒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小弟妹,真是太厲害了!
一到廠里,白天兒氣哼哼的進了辦公室,把大字報往桌子上一摔,悶坐在沙發里喘粗氣!
說不氣?
那是假的!
怎么女人想要干點兒事業就這麼難呢?
尤其是稍有姿色的漂亮女人,好像就更難!
事業做的不好,就有人在背後議論:
瞎鬧騰啥啊?心氣倒是高,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倒不如老老實實的在家帶孩子!
事業萬一做大了呢,也還是會有人說:
瞧她那得瑟樣?真以為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嗎?還不是靠男人!
即便這個男人不存在,也能想方設法的給她按一個!
緋聞!
尤其可惡!
連阮玲玉都是被「人言可畏」害死的!
她進門的時候,小武正在收拾院子呢,一看白天兒氣呼呼的樣子,心裡有些納悶……武立勇嘴上雖然說的不多,可心裡卻十分感激白家父女倆的情誼,在院子裡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進屋瞧一瞧。
一挑門帘,倚著門框,故作輕鬆的問,「哎呦啊,母老虎發威了?誰惹你了啊?」
斜眼一瞄桌上的白紙,不禁向前走了步,低著頭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這誰他麼的這麼缺德!找抽呢吧?紅口白牙的污衊人?」
白天兒一聽他的話,倒是笑了,「污衊人?小武,你不相信這上面的話?」
「相信個屁啊!你腦袋叫門擠了?放著南夜那條件的不要,非要在外面找個年紀大的?你缺爹啊?」
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我不是那意思啊!呸!瞧我這張嘴!我是說,你自己男人差啥啊?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板有身板,要家庭有家庭,自己還有本事……」
實在聽不下去了!
白天兒擺了擺手,「小武,夸南夜的話,你去他面前說,他愛聽,聽了就完全可以得瑟上天了!」
小武低著頭笑,「你兩不是兩口子嗎?誇他不就是誇你眼光好?」
頓了頓,「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說話!」
「暫時還不用!如果我估計得沒錯!不到天黑,就會有人來領賞了!」
領賞?
小武有些懵!
白天兒站起身,「自古人為財死!不管是誰貼了這麼多大字報,怎麼可能會沒有人看見呢?我當著眾人說了,懸賞五百塊把這個人給我揪出來……」
小武的眼睛都瞪圓了,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等會兒!打住!多少錢?我沒聽清楚!」
他不是沒聽清楚!
他是不敢相信!
五百塊?
這女人也太敗家了!
白天兒也沒理他,自顧自的把照片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著,「哎,小武,這背後的水印上是寫得『生生照相館』吧?」
武立勇湊了過來,「可不是!你等著啊!這省城有兩家『生生』,我找人幫你打聽打聽去!看看是誰交的底片!」
也好!
他一扭頭去了!
白天兒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心情,又開始畫起了服裝設計圖!
時間飛快……
轉眼天就黑了……
服裝廠的員工都回家了,她自己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去醫院,一出大門,有人在暗影里閃了出來,鬼鬼祟祟的嚇了她一跳,
不由地退了半步警覺的問,「誰?幹什麼?」
再細看面前的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體型微胖,文質彬彬的,帶著副黑框眼睛,靦腆的衝著她一笑,「別怕!小白姑娘,嚇著你了吧?我是紡織廠的,姓吳,吳齊,來跟你說點兒事情!」
紡織廠的?
說事情?
那一定是關於今早的大字報啊!
看來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呢!
「你哪位啊?進屋說吧!」
白天兒領著他進了武家大院,開了辦公室的房門。
小武聽到了動靜,一見來了個男人,大概是怕白天兒吃虧,也跟進了房間,也沒多說話,往旁邊靜靜的一坐。
他是地痞出身的,要帳要慣了,身上總是帶著一股狠勁兒,吳齊見了,不自然的挪動了一下腳步,「這位是?」
「我是她哥!」
武立勇嘿嘿一笑,「咋的,還有啥不能說出口的話嗎?」
白天兒知道他是好意,也沒法攆他,只能對吳齊客客氣氣的一笑,「有事你就說!這屋裡也沒有外人!」
小武聽了很受用!
這就等於變相的承認他了!
更是肆無忌憚的往沙發里一靠,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滋滋」的喝了起來。
吳齊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是,呃,我知道是誰貼的大字報!」
武立勇直接打斷了他,「先說說你是幹啥的吧?要不然我們怎麼相信你的話?」
「哦!我叫吳齊,是紡織廠三車間的工人,昨晚我是夜班,天快亮的時候憋了潑尿,也不愛去廁所,找了個背人的牆根就方便了……」
小武一撇嘴,「嘿,瞧你這操性?靠牆根兒尿尿?天冷!也不怕把你鳥兒凍掉了!」
吳齊紅著臉不說話,一看就是個老實人!
白天兒強忍著笑,「吳同志,你接著往下說!」
「哦!後來,我就看見檔案科的薛瘸子鬼鬼祟祟的來了,心裡就納悶啊,他們坐辦公室的,也不上夜班啊,他怎麼天不亮就來了?就多了份心眼,仔細瞧了他幾眼!見他手裡拿著幾張大白紙,神色有些緊張,奔著廠大門去了,我就在後面跟了兩步!薛瘸子在廠門外的路邊站了一會兒,就來了輛小『拉達』,車上的人看不清,天黑,朦朦朧朧的就看見戴著個軍用大棉帽!好像交給了薛瘸子一沓東西!」
吳齊停下不說了,故意賣起了關子,兩眼瞪著屋裡的人。
白天兒依舊穩穩的坐著……
沉得住氣!
不問!
吳立勇開口就罵,「你媽的,姓吳的,磨嘰啥?快說!」
「啊?我說!我看見薛瘸子和車上的人說了兩句話,那車就很快的開走了!再然後,我見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那一沓東西打開了,一張一張的都貼到了紙上,趁著夜色,左右無人,又把白紙貼到了公告欄里!等他走了,我過去一看,可不就是今早見得大字報嘛!」
白天兒欠了欠身子,「我沒大聽明白啊!你是說,大字報早就寫好了,照片是後貼上的?別人拿給他的?」
「嗯呢!我去過檔案科幾次,見過薛瘸子的字體,昨晚看得也清楚,那大字報上的字兒,確實是他事先就用毛筆寫好的,相片是後貼的!」
「操!那還等什麼?白天兒,我帶幾個哥們去,今晚就扒了那瘸子的皮!」
吳齊嚇了一跳,不由的退後了幾步,還不忘了猶猶豫豫的問,「那個,那個……你說的五百塊錢?」
「給!保證給!」
白天兒眯著眼睛,「不過,你想必也聽清了,如果我需要證人的時候,你可是要出庭作證的!不過,這個嗎?要看事情的發展,也許還走不到那一步!」
「我願意作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搞大字報那一套,我……我不齒!」
武立勇歪著嘴角笑,「喲?還把自己說成捍衛正義的戰士了?狗屁!不給你五百塊錢?你也不會來!不齒?不齒……你也只會憋著不說,在一邊瞪著眼珠瞧熱鬧吧?」
吳齊不好意的低著頭。
算了!
人心不古!
這世道,人家不在背後使壞就不錯了!
白天兒在抽屜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五百塊錢……十張一摞,五摞子十元大票,在那時候也算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吳齊咽了咽口水,伸手就來拿,白天兒一拍桌面,「哎,先別急!」
他又不甘心的把手縮了回去!
女人眯著眼睛,「吳齊,你要是敢說一句謊話,我可提醒你啊,昧心錢可不是那麼好拿的!我要是查出來你搗鬼,到那時候,可是要你連本帶利的一起還!」
吳齊下意識的瞄了一樣小武,「我知道!我知道!沒騙你!」
白天兒接著說,「我先給你一半的錢,那一半,等事成之後一起給!」
「事成?」吳齊納悶的抬起了頭,「還用我做什麼嗎?」
她也沒回答,衝著小武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緩步走到了院中,「小武,現在就需要你幫忙了!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我再找別……」
「你埋汰我?」小武不高興的一仰頭,「我不沖你,也得沖村長啊!我在三方村的時候,白老爹圍前圍後的照顧了我大半個月,無親無故的,圖啥?現在他女兒用得著我了?我倒先躲了?這是『道上』的作為嗎?傳出去丟死個人!」
道上?
又來那一套了!
白天兒也沒工夫理他,「我想今晚去見見那個薛瘸子,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估計他不吃點兒苦頭,也不一定就願意開口說!所以……」
「明白了!那我也跟著去!再帶幾個人!他不說,就把丫的腿兒先打折了!至於是哪條腿兒?那可要看小爺們的心情了!」
「也不用!嚇唬一下就好!你可別惹事兒啊!」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等著,我找人去!」
眼瞧著小武先去了。
她又回了屋,問吳齊,「一會兒我們就去找薛瘸子,你要想拿錢,就跟著走一趟吧!」
利字當頭!
眼看著五百塊錢就在眼前擺著呢,吳齊也沒猶豫,使勁點了點頭,「嗯吶!」
不大一會兒,院子裡腳步吵雜,小武在門口低嚷著,「白天兒,人齊了,走吧!」
「來了!」
出了門往院子裡一瞧,她也暗自的伸了伸舌頭……只見小武身後跟了個八九個小伙兒,清一色的膀大腰圓,凶神惡煞,都不用說話,只往那兒一站,膽子小的良民都不敢從他們面前過。
吳齊都怕了,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小聲兒問,「小白姑娘,不會,不會鬧出人命吧?」
武立勇故意嚇他,「鬧出人命?那可不一定啊!走吧!你現在後悔也晚了!」
把吳齊夾著幾個人的中間,「走!帶著我們去找薛瘸子去!」
「我……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啊!」
吳齊大概是怕惹事,又有點兒往回縮了!
武立勇照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不知道?拿錢的時候,你咋不說不知道呢?欠打是不?」
白天兒不說話!
嚇嚇也好!
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吳齊慫了,「那,那我領你們去他家吧!不過說好了!我就是領個路,出了任何差錯!可跟我沒關係啊!」
「走吧你!廢什麼話?」
有人踹了他屁股一下,吳齊朗朗蹌蹌的在前面走,一行人借著夜色出發了。
薛瘸子不住紡織廠的宿舍,而是住在一處小平房區,東拐西拐進了幾條胡同,在一處小巷的盡頭,吳齊站住了腳步,「我,我就是來過一回啊,還是廠里給各家送煤的時候來的,好像就是這兒了,他是個光棍,和他老媽住一起,院子裡也沒旁人!」
吳立勇一抬下巴,「你先進去看看,他在不在家?我在門口聽到動靜就進去……快點兒啊!愣著幹什麼?」
吳齊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進了院子,「薛科員,薛科員在家嗎?」
立刻,一聲門響,有個男人答道,「誰啊?誰找我?」
還沒等吳齊回話呢,武立勇向著兄弟們一揮手,呼呼啦啦八九個人一下子就都闖了進去!
白天兒走在最後,往院子裡一看……兩間向南的瓦房,門前站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三角眼,塌鼻子,兩片油嘟嘟的厚嘴唇,雙手插在袖口裡,目光游移,一看就不像是個安分的人。
薛瘸子一見這架勢,當時就慫了……雙手護著頭臉,腳步向後退著,「各位小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又斜眼瞧著吳齊,「老吳,咱們也沒梁子啊!你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
吳立勇靠著大門,以防他突然跑出去,「沒梁子?小爺們吃飽了撐的找你來?稀罕你?你長的漂亮啊?呸!也不跟你拐彎子,我問你,廠門口的大字報是怎麼回事兒?自己說!省得我動手!」
他手下的人都跟著小武混久了,配合也默契,一聽到他低吼,立刻在一邊助威,幾個人乒桌球乓把院子裡能砸的都砸了,雙臂抱胸,圍著薛瘸子站著,瞧著樣子,一言不合就開打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
薛瘸子雖然不是好漢……因為怕挨打,倒也十分地乖巧,「別!別動手!我說!」
說吧!
就等著答案呢!
薛瘸子矮著身子,「我上午就都聽說了,早上廠門口鬧了那麼一大出,五百塊錢的懸賞,這麼大的手筆,立刻就傳遍了整個紡織廠,我私下估摸著,這事兒遲早要敗落!果然,你們就找來了,想必是都已經查實了……」
「別說沒用的!」
「說重點!」
「快說!」
幾個人吼他……
薛瘸子咬了咬牙,「反正大字報是我貼的,可我是冤枉的,是有人給我錢讓我乾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重點了,白天兒出面了,「誰給你的錢?」
「我也不認識!真不認識!最開始是她找的我,就在我家門口,說好了付50快錢……要我在宿舍門口,廠辦門口,還有廠門口各貼幾張大字報!我跟譚廠長有矛盾,全廠都知道!貼他的大字報,不給我錢也干啊!」
這也難怪!
譚明是改革派,想必一定也得罪了不少人!
薛瘸子接著說,「我和那人就見過兩次,每次見面的時候,她都捂得嚴嚴實實的,真沒看清臉!」
「她?是女的?年齡呢?也看不出來?」
「好像……也許……中年?真是不敢確定!相片真不是我拍的,大字報里的詞也不是我想的!我就是被人利用了!要不,要不……明天我去廠辦自首去?」
自首?
也行啊!
不過,可不能那麼簡單就算完!
白天兒挑了挑眉,「薛瘸子,自首多容易啊?可是影響已經造成了,你說咋辦吧?」
「咋辦都行!你說!」
「我說?沒那閒工夫!給你提個醒兒吧,明天廠里在小禮堂有個元宵節聯歡,你自己看著辦吧!要是不能給我挽回影響,咱們就沒完!」
小武上去照著他後腰踹了一腳,「姓薛的,聽明白沒!」
薛瘸子點頭哈腰的,「明白!明白!」
出了薛家……
眾人分了手……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八九點了,南夜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臉向著窗口定定的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白天兒過去摩挲著他的手背,「怎麼了?你好像不開心?」
「嗯!有點兒不開心!」
南夜這才緩過神,有些強顏歡笑的說,「明天是我在家最後一天,後天十六,早上我就要回部隊了,這一分開,再想摸你一下都難!天兒,明天你哪兒也別去!好好的陪著我,一整天,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問,行嗎?」
她本來倒是這麼打算的!
可現在……
「南夜,明天我要去趟紡織廠,我也不瞞你,是出了點兒小事!我沒打算迴避,迴避事情不是我的作風,我必須要自己去面對!」
男人苦笑了一聲,「小事兒?你是指你和譚明的緋聞?」
啊?
這麼快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要留著女人在身邊,能多留一刻是一刻,不想她獨自面對外面的風浪?
「南夜,這件事兒……是姐跟你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白天兒,我問你,你打算怎麼去面對!你不覺得現在不聽不問,冷處理一下整個緋聞,才是最明智的嗎?」
女人細看著他,「南夜,你生氣了嗎?你也相信那些謠言?」
男人也坦白,「我還沒那麼善妒!不過,說實話,如果對方不是譚明,而是一個和我旗鼓相當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他停了停,「男人在『愛』的方面都是自私的,就像是一頭獅子,對自己的女人和家庭,永永遠遠也容不得旁人覬覦!」
白天兒靠著他的肩,「南夜,你瞧,我不告訴你這些,是因為覺得沒必要!我沒打算冷處理,我已經想好了!明天紡織廠聯歡,譚明是廠長,一定也會在的,按理我是要低調些,也許就該像你說的,躲出去和你逍遙快活的玩一天,什麼都不問!可我偏不!我越躲!謠言傳的越歡,我明天非要去!還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要讓那些人瞧瞧,我沒做賊心虛!」
緊繃著小臉,攥著小拳頭,那副認真的模樣,仿佛誰要敢質疑她……她就會一個大耳光打過去!
南夜笑了,低著頭,笑得眉眼如畫,「不知道為什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白天兒,在我印象里,你好像就從來沒怕過事兒!」
沒怕過事兒?
她怕過!
當南夜躺在手術室里的時候……她怕的全身都發抖!
南夜站起了身,拉著女人的手,深情的望進她的眼睛裡,「天兒,如果你想好了,如果你真選擇直面是非謠言,那我就陪著你!明天,不論你要去哪兒,不論你要做什麼,我都義無反顧的陪著你!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呢?我這個做丈夫的都信任你,誰還敢再多說一句?」
白天兒伸臂摟著他的脖子,撒嬌的偎進了他的懷裡……
信任?
難得!
支持?
更可貴!
男人說的對!
有他在身邊……這麼一個傑出優秀的丈夫,一句話都不用說,就是最好的「避謠神器」!
南夜點著她的小鼻尖,「就這麼定了!明早出院,回家!咱們一起過節!」
是啊!
元宵佳節呢!
是應該團團圓圓高高興興的一起過!
**
第二天一早……
兩個人早早的辦好了出院手續……
謝過了醫生護士,收拾好了東西,小五子開著車接兩個人回家……
一進家門,四處靜悄悄的……
南夜扭頭問,「唐麗娜是今天入伍嗎?」
小五子答,「不是!小娜和你一樣,也是明天走!紹軍哥沒在家,出門好多天了!聽說是去了青海!楊團長也沒回來,就住在娘家,司令員也忙,基層大院兩邊跑,也是不回家,他住在軍區的招待所里!所以家裡除了小裴,一直也沒別人!」
一提裴夢菡,南夜癟了癟嘴,「她還住在這兒呢?煩!」
邊說著話邊上樓了……
白天兒先把沒吃完的水果和營養品放進了廚房,一扭頭,裴夢菡就站在她的身後……臉色不太好,手腕處還有些淤青,看著像是被繩子捆過的。
「幹什麼?悄沒聲兒的,嚇了我一跳!」
裴夢菡眼裡有著怨毒,「白天兒,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發什麼瘋?你現在怎麼樣?都是你的過往決定的!和我有什麼關係?起開!」
裴小婊最近心裡火大著呢……
自從被唐紹軍「睡」了之後,心裡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只盼著唐紹軍那次的粗暴是被春藥害的,藥勁兒過了,多少也會對她有些愧疚,雖不至於百般撫慰,多少也會對她辭色有加吧?
可結果呢?
人家連個招呼都沒跟她打,一下子就沒影兒了!
十幾天了,連個電話都沒有……她也旁敲側擊的問過楊玉梅,人家楊團長也沒給她個好臉兒,不但不說兒子的行蹤,倒反過來直接問她什麼時候搬出去!
搬出去?
自己都「下賤」到那個份兒上了,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心裡翻來覆去的只恨兩個人:
一個是白天兒,「搶」了南夜,毀了她的全盤美夢!
一個是南星兒,已經有男人了,還霸著唐紹軍的心。
她在葉家越孤寂,心裡的恨越強烈。
昨天上午無意間聽到團里的小姐妹提起白天兒在紡織廠的作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大字報的事兒關乎楊團長和葉司令的兒媳婦,可傳的快著呢。
她沒忍住,妒忌心作祟,腦子一熱,就跑到醫院裡給南夜添油加醋的學了……結果,被南夜指著鼻子給罵了出來,鬧了個大白臉!
現在又看見人家兩口子恩恩愛愛的回來了,心裡能舒服嗎?
一挑眉毛,也沒敢對著白天兒的臉,小聲的罵牆,「呸!不要臉的騷貨!勾三搭四的……」
說誰呢?
有病吧?
自己對著牆自言自語?
白天兒笑了,「裴夢菡,你對著鏡子罵自己?我可以理解!對著牆罵?就有點……腦子有問題!」
跨上了小半步,「再說了,你勾三搭四也不是一兩回了,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是想勾搭唐紹軍,可得想好了,他可不像李勝利……咳咳咳,那麼容易對付!」
裴夢菡正要回嘴,南夜在二樓探出了半個頭,身上只穿了件白襯衫,簡單卻也越發地顯出他的清俊,大概是下來的急了,扭扣也沒系,隱隱約約的可以見到裡面的六塊腹肌,還有胸前古胴色的膚色,光亮誘人,陽氣十足!
南夜的視線直接無視她,對著自己的女人喊,「天兒,你上來!我那件黑襯衫呢?」
「來了!我就來!」
白天兒一見男人的俊樣,也沒工夫理她……幾步上樓,兩口子在樓梯上邊說邊笑!
對裴夢菡來說……親眼看著自己恨的人幸福,是此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真想跳著腳的吼兩聲……
可惜,這個家姓葉,她只是個外人!
心一橫,又有壞主意了!
一扭身,她出了大門。
南夜在樓上換衣服,白天兒坐在一邊瞧著……
這廝!
真是帥爆了!
傷養好了,人也有精氣神了,面色本來就白,黑襯衫一上身,越發顯得他乾淨清爽。
胸肌隱現,腰板挺直,再配上條黑長褲,腰帶一系,翹臀長腿,黃金的比例,看著就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南夜扭頭一擠眼睛,「媳婦,看啥?對我有想法?」
呸!
不要臉的浪樣兒!
白天兒故作淡淡的,「你穿成這樣給誰看啊?有點兒過了啊!軍人嗎,應該樸實無華!」
男人撒嬌,撲進了他的懷裡,兩隻手牢牢的環著她的腰,「今天我不是軍人!今天我是你愛人!天兒,你也去換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們夫妻一起,給他們來個驚艷全廠!」
驚艷全廠!
這個可以有!
南夜這氣派……且叫人眼熱呢!
白天兒起身換衣服……
挑了件黑色的高領衫,繃著豐滿的胸脯,下配一條深棕色的喇叭褲,緊裹著修長的雙腿,腰間松松的系了一條細腰帶,畫龍點睛,既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又恰到好處的顯出了她身材的勻稱。
烏黑的長髮垂著,帶著微微的天然卷,襯得她如花的容顏更嬌艷!
南夜的眸子暗了,走到她身後,將下巴搭在她的鎖骨處,望著鏡子裡的倩影,「天兒,把頭髮紮上吧!你這個樣子太俏,別給別人看,我嫉妒!」
邊說著話,還邊真就給女人束起了頭髮。
笨手笨腳的,認真的鼓搗了半天,連個發繩都不會扎!
白天兒由著他……
娥眉顧盼,
墨香瀑布,
執手提梳濃情過,
卻留髮絲繞前緣。
南夜歪歪扭扭的給女人扎了個辮兒,退後了一步瞧著,「嗯!好看!」
還好看呢?
辮子都歪到喜馬拉雅山了!
白天兒利落的在頭上鼓弄了幾下,順勢把長辮子盤成了個丸子頭,回首一笑……媚態橫生,看的男人心裡忽悠了一下,軟著身子過去了,「天兒,來,我親一下!」
她嬌嗔,「親啥?昨晚上還沒親夠?」
「沒夠!一輩子都不夠!」
白天兒笑著一戳他的額頭,「我的爺,穿外套吧!別忘了,咱們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全廠上百雙挑剔的眼睛,你準備好……呃,跟我一起面對了?」
南夜微微一笑,套上了一件棕色的羊絨大衣,緊握著女人的手,「天兒,走吧!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幹什麼?我都陪著你!一輩子……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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