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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49:43 作者: 青丘一夢
這對於主政多年修煉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文娘娘來說是很難得的,但對於文錦心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值得叫她激動的消息。
京中的書信,巷子裡的故人,無一不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她與婄雲孤軍作戰。
婄雲點點頭,眼中也帶著幾分笑:「正是他,我是悄悄看見的,他沒看到我,但藏匿東西留線索的手法他一定認得。這書信封皮是賀主子的筆跡,奴婢沒打開看,也不知您哪日會醒來,只能隨身收著。」
她說著,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卷著的新封來,細細展開,還取過錦心撂在一旁的手爐壓在上頭輕輕一熨過,將信紙壓平整了方奉與錦心。
錦心接過書信,她便起身來道了個萬福,道:「奴婢出去瞧瞧繡巧點好茶了沒有,姑娘您若是睏倦了,便稍迷瞪一會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鎮定放聲,保證外屋裡兩個小丫頭也能聽到,見錦心微微點頭,她才躬身退下,到門口時轉過身去,將小屋北邊鏤雕隔斷前的紗帳放下,又將門窗上的簾帳一一掩上,方才出了小屋來到外屋。
婄雲對麥穗與小嬋道:「姑娘有些睏倦了,我去瞧瞧你們繡巧姐姐,你們好生在此守著,姑娘不喚人便不要進去打擾,免得擾了姑娘的覺。」
二人紛紛應是,錦心拿到書信心情好了不少,聽到婄雲說話的聲音,還能分出神在心中感慨一下:果然有婄雲如插一翼。
賀時年的字跡對她而言自然是分外熟悉的,展信頭列便是龍飛鳳舞的瀟灑字跡:愛妻錦心展信佳
錦心唇角微揚,向下看去,賀時年與她說了回到幼年之後的種種,又將自己的布置打算粗粗說了一些,交代他從前的兩個近衛、左膀右臂荀平和秦若也跟著回來了,荀平就留守在青衣巷中,有事儘管交給他去辦。
一封信的篇幅有限,也是怕如今還是個半大孩子的荀平被人劫了,信中對未來的布置寫的並不完全,粗粗概述,也是除了錦心無人能夠看懂的筆法。
錦心瞧了,在心中推算一番,覺著倒是可行,雖然有些劍走偏鋒,不難看出賀時年的急切,但他行事一貫如此作風,有占著「先見之明」,天時在身,人和可求,事情還是有準的。
千餘字的書信,正事只占不到半篇,剩下都是洋洋灑灑的閒話,例如在京中見了什麼熟悉的東西、錦心喜歡的點心吃食,又說偶然在皇家獵場的山上見到一種野葡萄,釀酒的滋味應該是極好的。
他描寫極盡細膩溫柔,錦心倒被他勾出幾分饞蟲了,一面看著,心中好像也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唇角不受主人控制地揚起。
書信的末尾,畫風一改,整齊的楷體寫道:一別近四載千餘日月每日心中只二字矣想你
錦心表情有些微妙的嫌棄,又感到有些甜蜜。賀時年是個喜歡煽情的人,偏生錦心不怎麼吃這口,從前只嫌他說的情話膩人,如今時隔多載再見到,心裡忽然感到有些酸澀,眨眨微熱的眼,站起身來去尋筆墨回信。
難得清醒一次,今兒醒來時因為冬日下了第一場雪。
錦心出生在雪天,幼年時是極喜歡雪的,但前世病得最重乃至撒手人寰的時候正是冬日,只記得那年京都的雪很多,幾乎日日都在下雪。如今回想起來,還能記著當時昏昏沉沉間耳邊呼嘯的風雪聲。
一次醒來又昏過去,一碗碗苦澀的湯藥,帶著濃濃苦腥味的吊命參湯,殿內一陣陣的哭泣聲,這些都伴著風雪呼嘯傳入錦心的耳朵里。
或許也因此,原本喜歡的雪便沒有那麼討喜了。
但如今身體雖弱卻不似前世年只能臥在榻上起不來身,又在初雪之日收到了原本抱八分希望的來信,聽著外頭的風雪聲便也沒有那麼心煩了。
一點點研墨落筆,她前世下苦工練過瘦金體,但後來還是寫楷書多些,如今腕力虛浮,幸而前世後來也已經習慣了手腕無力,有了寫字時候偷懶的訣竅,受盡雖還寫不太好,楷書倒是無妨的。
頭還是悶悶的疼,寫完回信的時候錦心便覺眼前有些眩暈,抬手一摸就摸出有些發熱,她於是明白——這是這具身體在示警,告訴她承受不住她繼續「清醒」下去了。
她平時只保留一半的神智都每日病病歪歪藥不離口,若是強行堅持長時間的清醒狀態,在這個季節,身體狀況原本就不好的情況下,恐怕那就真是隨時都能斷氣了。
錦心想著,撇了撇嘴,堅持著將筆墨收了起來,墨跡吹乾了折起,往手裡一抓,轉身上了床,然後用半是迷濛帶著睏倦的沙啞聲音喚:「婄雲——」
「婄雲姐姐,姑娘喚你呢。」外屋傳來小桔子的聲音,她平時就是個嘰嘰喳喳的活潑姑娘,錦心身上若有個不好需要身邊安靜的時候,真是要憋壞她了。
婄雲連忙進屋來,見錦心臥在床榻上便知道她寫完了,上前來伸手接過錦心手裡的信,放入荷包中,又道:「繡巧的茶點好了,姑娘嘗嘗?」
說著,繡巧便捧著小茶盤走了進來,將一隻官窯梅子青的落梅紋蓋碗遞上,裡頭酸甜透著果香的一盞果茶,錦心半蹙著眉,倚著婄雲堆起的暗囊就著繡巧的手呷了兩口。
真不是她懶得出奇,在這上頭都分外怠懶,實在是身上真沒什麼力氣了。
婄雲覺察出不對來,伸手一摸她的脈,便覺手下的肌膚不尋常的熱,忙去觸她的額頭,入手便是一驚,「姑娘發熱了,快去告訴姨娘,請閆大夫來!」